所谓的阴婚就是为死去的人找配偶。有的少男少女在定婚后,未等迎娶过门就因故双亡。老人们认为,如果不替他(她)们完婚,他(她)们的鬼魂就会作怪,使家宅不安。因此,一定要为他(她)们举行一个阴婚仪式,最后将他(她)们埋在一起,成为夫妻,并骨合葬,免得男、女两家的茔地里出现孤坟。
今天这个故事是小时候有一次爷爷喝醉酒之后和村里人闲扯的时候说起的一件事,村里很多人都说确有此事,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不敢走通往北岭沟底的那条路了。
我的老家坐落在巍巍秦岭山下,交通闭塞,和外界的接触很少,娱乐活动也是少的可怜,唯一能让老少欢喜的便是唱大戏了,大人们图个热闹,听听戏;小孩儿们则是等着哪个村唱大戏好去解解嘴馋。总之那热闹的程度真不比现在歌星演唱会差。
爷爷说那是80年代的冬天,我姑姑的村寨子沟唱大戏,我们村孟建柱也去凑热闹了。建柱叔是我们村儿出了名的吃嘴猫,一生啥也不爱,就喜欢吃点喝点,这样的热闹怎么会少得了他,到了寨子沟和几个老友吃上几碗羊肉泡馍又跑到其中一个朋友家里开了几瓶高粱酒喝上了。
当天夜里八九点的时候,建柱叔从朋友家准备出门回去,那朋友本想留建柱叔一晚被他拒绝了;那个时候没有电话,所以建柱叔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向朋友借了一个手电筒便朝北岭方向走去,临走时朋友家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建柱叔过北岭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但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事了。
我们村和寨子沟虽离得不远,但是却要走上一两个小时的路。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中间的路活生生的被一条宽几百米的大沟给隔断了,沟这边就是我们村儿的北岭,那边就是寨子沟;从寨子沟走到沟底,弯弯曲曲的土路也要走上快一个小时,再从沟底走到北岭又要快一个小时,所以足以说明北岭路途的险恶,但是对于土生土长的农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了。
虽说北岭一到夏天从岭上往下看一片郁郁葱葱,犹如原始森林一样,但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也只敢在沟边玩玩,不敢下去,因为据大人们说北岭就相当于几个村子的乱葬岗,村里的无儿无女的老人或者从深山里来的人不幸去世都会葬在这里。所以小时候和家人在北岭割麦子的时候经常看到北岭沟底到处都是招魂幡,随风飞舞,即使大白天也显得异常恐怖。
那个时候没有路灯,冬天的夜里一轮明月把北岭照的一片煞白,显得阴森凄冷,建柱叔喝了点小酒一路晕晕乎乎倒也没觉得有多可怕,拿着个手电筒一路晃晃悠悠地走着,时不时还唱起了秦腔,粗壮的声音在北岭的沟底回荡,一路上手电筒往远处一照便能看见新坟上的招魂幡在冷风里随风飞舞,谷底除了流水声、风声,脚步声和建柱叔的秦腔声再无其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沟底的石桥终于出现在眼前,过了石桥再走差不多一个小时上沟路就到我们村北岭了。
建柱叔想着反正回去也没啥事就坐在石桥边边哼着秦腔边抽起了旱烟,但不知为何旱烟总是灭,建柱叔以为是烟丝受潮了,到最后竟然连火柴都划不着了,点了好几次骂了句妈了个批然后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四周,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沟底突然起风了,刮得枯草和野坟上的东西呼啦呼啦直响,而刚才还如明镜一样的月亮也突然不见了,沟底不知在何时升起了浓浓的雾气,手电筒打在前方什么也看不见。建柱叔突然想起老人们说走夜路要随身携带烟和火柴,出门前就要点着,千万别灭了,如果中途灭了点不着火就说明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千万别乱走,一旦遇到鬼打墙或者摄魂,轻则生一场病,重则小命就没了。
但人走夜路除了害怕遇见不干净的东西就是黑如泼墨的空间里的胡思乱想了,所以建柱叔一下子就慌了,酒也醒了大半,大步流星地朝着石桥另一边走去,但是以往不到一分钟就可以走到尽头的石桥建柱叔在上面小跑着硬是走了十几分钟,但脚下却还是硬硬的石桥,前方则是浓浓的雾气。就在此时,借着手电筒的光,建柱叔突然看见雾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打扮的像古代的媒婆,一个像丫鬟,而两个人的身后则是四个身穿红衣的男人抬着一个花轿,与其说是走出来倒不如说是飘出来,虽然这些人保持着走的姿势但双脚本根就没有落在地上,而雾里还在不断地飘出“人”,吹唢呐的乐队和一群穿着寿衣的男女老少紧随其后,虽然他们吹吹打打,但是沟底除了风声却什么也听不见,建柱叔吓得一屁股坐在了石桥上,手电筒差点掉到了河里,随着手电筒的落地,整个沟底都回荡着清脆的响声,而刚才缓慢前进的迎亲队伍一下子就停住了
那些“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建柱叔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们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头上流了下来,心脏以极其快的速度跳着,都要跳出胸口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那两个女人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斜着眼睛看着建柱叔,但是却听不到丝毫的笑声,建柱叔吓得想叫却叫不出来,好像有人在勒着他的脖子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又开始走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建柱叔闭着眼睛把头扭向桥的一侧慢慢睁开眼睛,发现那些人慢慢地消失在了雾里。建柱叔长舒了一口气,正当他要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现刚才的那两个女的一左一右就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跟个纸人一样面无表情,建柱叔一下子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建柱叔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映入建柱叔眼帘的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大门前挂着硕大的红灯笼,照的人脸通红,府邸里的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凡;正当建柱叔在想这是哪里的时候,一个人拍了一下他说:“马上要开席了,今天程小姐结婚好吃的多着嘞,赶紧走吧,去晚了就没了。”建柱叔本来就好吃,一听有吃有喝就心动了,但是我们这附近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府邸啊,村子里也没有姓程的啊,这……这到底是哪里啊,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陷入沉思的建柱叔摸着后脑勺皱着眉头想着,但还是被一阵饭菜和酒肉的香味儿打断了思绪,建柱叔心里想这饭菜可不骗人,这味儿可是真真切切的,不管了,先吃饱喝足再说,于是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完之后还随着众人去闹新娘去了。
这一边建柱叔闹着洞房,那一边建柱叔女人和家人在屋里急的团团转,这天都快亮了,建柱叔人还没有回来,他可从来没这么晚还不回家,就算有天大的事建柱叔都会回来报个平安,这一夜的反常让家里人都陷入了恐慌。不得已建柱叔女人敲开了亲戚和邻居的门,大家觉得事情不妙,就怕这喝醉了从北岭摔下去那就完了。邻居们越说越吓人,建柱叔的老婆往地上一坐哇哇大哭起来说自己成了寡妇可怎么办,孩子谁来照顾,哭声在村子里传得老远。这时候邻居李猪娃说:“嫂子你可别哭了,这人还没回来,你这一哭可别真给哭走了。”
建柱女人一听哭声一下子就停了,抱着孩子默默地抹着眼泪儿。猪娃嘬了一下烟嘴儿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说:“这是不能再等了,越等人心越慌,谁愿意就和我一起去北岭找找,救人要紧。”邻居们听见猪娃说要去北岭个个目光闪躲不吭声。猪娃又说:“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现在天快凉了,鸡也叫了,脏东西不会出来了,实在不放心我抱着自家老公鸡和大家一块去。”
因为猪娃的爹是我们村的神汉,所以听猪娃说没事几个亲戚都站出来说和猪娃一起去,猪娃叼着旱烟便和几个庄稼汉拿着手电筒出了门,路过猪娃家的时候,猪娃说让大家在门口稍等一下,不一会听见猪娃院子里又是鸡叫又是狗叫的,也不知道里面在干嘛,几分钟后猪娃抱着大公鸡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碗东西,拿手电筒一打才发现是半碗血,猪娃说这是自家黑狗身上的血,为了以防万一让几个人都往额头上抹上一些黑狗血,然后抱着个大公鸡叫着建柱叔的名字朝北岭走去。
一路上偶尔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和鸡叫,剩下的就是大伙儿的声音;在进入北岭之前一切都挺好,但当大伙儿走到北岭半山腰的时候便升起了大雾,手电筒打在前方一下子便被浓雾给吞掉了,猪娃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锁然后说:“看这阵势我们是遇到鬼打墙了,还是先别走了,再走就出不去了,先坐下来。”几个庄稼汉都咽了咽唾沫站在原地一声不敢吭听着猪娃的吩咐,空气里除了风声安静得出奇,这时候猪娃从口袋里拿出一团红绳说:“这是朱砂泡过的,现在依次排成一队把绳子缠在腰上,然后闭着眼睛跟我走,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
话音一落几个庄稼汉都急匆匆地挨个把红绳缠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闭着眼睛手拉着手在猪娃的带领下往沟底走去。这北岭猪娃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除了每天都会在这里放牛放羊,从小每年的中元节都会和爷爷来这里给这些孤坟上坟,几乎闭着眼睛走也毫不费力。通往沟底的这段路走的并不顺利,一路上一阵阵哭声、笑声,老人、小孩子的声音不断飘在耳朵旁边,好几次大庆叔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还好被后面的人闻着声音一把给抓住了。走在通往沟底的路上仿佛与世隔绝连时间都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流水的声音,猪娃停住了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用铜钱做的剑往地上戳了戳,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然后猪娃对着大伙说:“到沟底了,现在我们就在这石桥上,大伙坐下来吧。”
虽是冬天,但是几个庄稼汉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到了沟底一阵阵阴风吹过,刺骨的冷钻入心底,比冬天的寒风冷上百倍,而身边的那些似有似无的声音也一下子清晰了很多,似乎身处在一个热闹的婚礼现场。猪娃吐了一口吐沫笑着说:“这建柱啊,应该是被拉到阴魂现场凑人数了。”几个庄稼汉闭着眼睛眼皮子一眨一眨的,心里生怕自己也被叫了去。
“这……死人也讲排面儿,还凑数啊!要我说,该不会是看上建柱儿了吧,这家伙平常就一脸书生气,胃口好,还听话,该不会是被拉去当新郎官儿了吧,这家伙连鬼都敢X啊……”大庆叔一席话引得几个庄稼汉跟着大笑。
猪娃却无动于衷好像没听见似的,大家看猪娃没反应也安静了下来。猪娃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摞纸开始撕了起来,不一会便撕出了好多个纸人儿,然后掏出火柴划了起来,但是火柴却连火星都没冒,猪娃冷笑了一声,咬破了自己的中指,把血往火柴上一抹然后一划,蹭的一声,火柴着了,火光虽小但照在大家的脸上似乎一下子温暖了很多;猪娃边烧着纸人边嘴里念念叨叨,大伙似乎听到空气里好多一团一团的东西朝着火围了过来,争抢着飘起来的纸灰,也就瞬间的事,烧过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这个时候猪娃突然学起了虫叫,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本来还死气沉沉的大公鸡听到虫叫突然激动起来,毕竟一整个冬季都在啄麦子,突然听到了虫鸣,再加上这大公鸡猪娃养了5年了,早已经通了灵性;猪娃死抱着这只大公鸡不住地学着各种叫声,就在大公鸡按奈不住的边缘把它抛向了空中,大公鸡像一只凤凰一样煽动着翅膀,打鸣声一下子响彻山谷,似乎这鸣叫能把这黑夜劈成碎片;随着大公鸡的叫声,大家都听见周围的空气里一阵慌乱,似乎很多东西在逃窜;也不知过了多久,猪娃说:“行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几个庄稼汉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沟底的雾气在一点点地消散,随着大公鸡凄厉的鸣叫突然一刹那沟底由黑夜瞬间转为白天,大伙的脚下正是沟底的石桥,看着草上的霜,应该也就早上的八九点钟,猪娃说了声:“破了!走,找建柱去。”
众人一下子围了过来,对着猪娃一顿夸。也不知在沟底转了多久,猪娃他们终于在一座老坟上面被风吹倒的招魂幡下找到了建柱叔,这家伙看似睡着了,脸上却还一脸满足,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好像在和谁划拳,而嘴里都是坟上的土。最后在众人的搀扶下把他弄回了家,猪娃给他画了几道符嘱咐建柱叔女人让建柱叔服下,没过几天建柱叔便醒了,听说他连吐了好几天,人都虚脱了,但没想到又奇迹般地好了。身体好了之后建柱叔第一件事便是买了好多好吃的给猪娃和邻居送了去,还带着家人给猪娃那只大公鸡和大黑狗磕了几个响头。
当建柱叔把自己在梦里看到的一切告诉村里人的时候,猪娃的爷爷抽着旱烟笑着说:“能活着回来就是福气,也说明猪娃长进了。还有呐,那什么……我小的时候听上一辈儿人说以前确实咱们村确实有个大户人家,最后一夜之间不知怎么地全没了,所以这程小姐好说也去了上百年喽……”
从那以后,村里人就经常拿建柱叔开涮,问他梦里那人舒服不舒服;建柱叔也咧着个嘴说:“要不我今晚让那东西去找你让你尝尝?”你一言我一语惹得大伙哈哈大笑。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是那条通往北岭沟底的路却无人敢再在夜里光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