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与生俱来的恐惧,无非生老病死。
在这方面,紫芹是专家。
她是年轻的,饱满的,美丽的。有时一个人的职业,是性命攸关的按钮。紫芹是名美容师,在新街区的殡仪馆里工作,经她的手,死者如新,生命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些人。
紫芹称死者为食物,这怪异的称谓,难免让人不寒而栗。根据每天经手的死者特征,她能决定出晚餐吃什么。其实紫芹的饮食习惯很像老年人,喜甜软,什么五谷豆浆,薏米杏仁粥之类。
起初,我并不知道紫芹的职业。初次见她,只觉得这是个恬静美丽的姑娘,我一度以为她是名专业的营养师或者健身教练。毕竟能住在错层公寓里的女人,应该有不菲的收入。很显然,紫芹也是单身女人。
女人单身大多数的原因是,不相信感情,个性强烈。但在我眼中,紫芹是个非常温顺的姑娘。她不大声讲话,而且房子很干净,到处都是绿色的植物,她说自己从来不带七七八八的朋友回来。
这样的人自然也十分挑剔自己的室友,而我同样不善交际。有时,报纸上不经意的一个小方块,可以带来意想不到的欣喜。冲着非诚勿扰,我来了。并且我觉得,自己来对了。
一层是客厅、厨房和洗衣间,二层是主卧和书房,三层同样的格局。紫芹的房间在三层。这里的小区环境很是幽静,关键房租并不贵,一个月三千,对于我来说,不用缴纳押金,月交即可,这是很诱惑的条件。紫芹说房子并不是自己的,因为调动过一次工作,负担不了房租,但环境实在是太好舍不得放弃,才想找人合租。
看过了房子,我很满意。一起喝咖啡,彼此谈话也十分投机。我为自己找到这样的住所而欣喜,很快就入住了。
一次半夜口渴起来喝水,我听到从上面传来咚咚的声响。我并没有在意,照旧回床上睡觉。这奇怪的声音像从楼顶传来,但很快就消失了。
B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紫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安静,而是个很健谈的女人。
恐惧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没有经历过。这是紫芹告诉我的。
你想过自己要怎么死吗?这话听起来有点幼稚。其实我想说的是,你相信死亡吗?紫芹不止一次地问过我。
我从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变老或者死亡。紫芹说话的样子实在像个微笑的精灵,让我不由得想起年少时看过的一个童话,漂亮的糖果屋里通常住着老巫婆。
这些让我对紫芹最初的完美印象频频打折。但她总是端着好吃的汤水出现在我面前,而对美好的食物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慢慢的,我知道紫芹是中药世家的后代,她背熟了《常用草药歌》和《十四经穴诀》。有一天,紫芹忙着在厨房煎药,让我去她书房取一些婆婆丁。推开门,强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书架上陈列着清一色风干的名贵中草药。
我突然发现,不小心擦肩的植物居然没有生命。书房里那些盆景和植物都是仿真的!只有土壤是真的土壤。其实这样的假盆景没有任何问题。
可紫芹从来都是有模有样地给那些“植物”浇水,把它们搬到阳台上晒太阳,从来不让我插手。紫芹经常会念叨着,什么花什么时候浇水除虫,就连她最喜欢的君子兰,也是高仿真的塑料制品。紫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没有生命的东西呢,仿佛经过这样的处理,它们就能呼吸并且活动起来。
转回身,一扇抽屉虚掩着,里面赫然有一颗牙。雪白,毫无龋斑,带着完整的牙根,牙根尾部却有淡红的血丝。我忽然觉得有些眩晕,努力镇静许久,取了半碗的婆婆丁,迅速离开书房。
紫芹抬起眼看我的脸,似不经意地说,昨天拔了颗智齿,现在还疼呢。婆婆丁可以降火气。
&nbs美丽的孤独,无尽的思念p; 可那天,我觉得紫芹很不正常。她喝完汤药,显得特别的兴奋,继续摆弄起她的花花草草。
看着紫芹小心翼翼修剪植物的样子,回想起紫芹反复问我的问题,我觉得自己的头皮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