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是夕阳欲落的时候,斜阳失去了正午的热力,呈现出如血的红色,悬在茫茫无际的黄沙瀚海之上。大漠的酷热像潮水一样随着斜阳退去,热气从士兵们铁甲的缝隙里,葛布的战袍下泻出来,被烟火和尘沙染的灰仆仆的大旗,在腾起烟尘中拉出一道道长长的蠕动着的影子。远处几点炊烟袅袅升起,一直升腾到蔚蓝无垠的天际,呈现出一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色来。此时此刻,如果能有一个哪怕是高出众人头顶的地方登高远眺,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快意的事情。
此时的玉灵凤就在这样一个高处,不过,以她现在的状况恐怕无论如何也引不起登高赏景的兴致来。这不仅因为她是被人用绳子绑吊在两丈多高的木柱顶上,一动也不能动;也不是因为经过了近一天的烈日暴晒和绳捆索绑,她的肉体已经虚脱,神志已经昏迷;仅仅是作为一名曾经驰骋沙场的俊俏女将,如今却面临被敌方俘虏的命运,已经在大漠和酷刑之前摧垮了她的精神。
有什么能证明眼前这个被吊绑在高杆之上、衣衫狼籍的女人就是传说中的女将玉灵凤呢?难道就凭她满面灰尘的脸蛋、干裂失血的嘴唇,暗淡无神的眼神?还是蓬乱的长发,衣裙上的残甲,绳索间突兀隐现的身姿?那绑在横木两端的纤纤素手,怎会挥起令人闻风丧胆的绣绒刀?裙裾下颓然垂落的修长美腿,怎会跨上风驰电掣的桃红马?其实根本用不着费心去猜,只要看看高杆上那一面写着“女贼玉灵凤”的破旗就知道了。
最先看到那炊烟的,是绑在高杆上的玉灵凤。当那袅袅炊烟落入玉灵凤眼中的时候,她明白这段路途的折磨算是到头了,可那又不知是怎样的另一段苦难的开始。那炊烟处就是簏州城了,在那里等着她的,自然不仅仅是荡蔻将军冉庆郾,总之还有许许多多令她这个阶下囚想象不到的折磨和屈辱。
尽管在被俘的那一瞬间结局就已注定,但接踵而至的念头却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始终搅扰着玉灵凤,让她心神不宁。被俘的叛将是什么下场,她是明白的——朝廷的法律向来对反叛者冷酷无情——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甚至腰斩、车裂、凌迟。在那些充斥着厮杀亡命的日子里,在短暂的休憩和空暇中,这些念头也曾浮上她的脑海。但那一切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没有血淋淋的事实填充的概念而已,摇一摇头,就能被厮杀甚至疲惫轻易驱走。而这次当她被几个粗壮的官兵扑倒在地时,一切自由的努力和臆想都被打破了,就像太阳落下黑暗升起,一个粗暴的推搡就摧毁了她看似坚强的外壳和美丽的武装,把她打落在尘埃里;她软弱地挣扎了两下之后就原形毕露,像一个寻常女子那样惊恐万状,战栗不已,擒住她的士兵甚至怀疑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子竟然是传说中的女悍将。从那个士兵把膝盖顶在她后腰上开始,恐惧就从模糊的概念一点点化成了冷酷的现实,像身上的绳索越来越紧地捆住了她的心灵。恐惧从她的记忆中搜肠刮骨,一点点地搜寻,汇聚出一团团残酷的影象来。
两条胳膊从指尖到整个膀子除了针刺一般的麻木再无任何知觉,倒是胸前没有被官兵剥去的铠甲鳞片被一股绳子刹在腋下,随着车子的颠簸仿佛一只小锥子一下一下地剜着胸肋上的肌肉;玉灵凤咬着牙扭动了一下绳索间的肢体,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更剧烈的疼痛,好像一把锥子刺在肋骨缝里,疼的她忍不住“呵”了一声,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眼前沙丘起伏连绵不绝如同瀚海的波涛,那滚滚黄沙之下,不知埋葬着多少人的白骨。听说在遥远的东方,陆地的尽头是浩瀚的大海,难道那大海会比这沙漠还要深远,还要凶险吗?
第二个看到炊烟的人,是大军前面骑在马上的许副将。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一颗心彻底放进了肚子里。然后打马围着那高杆转了一圈,看了看被吊在上面的女子,不由得嘿嘿笑了一通,连一脸的麻子也像熟了的大饼似的绽开了。虽然叛贼首领玉春城下落不明,但其部下大半被歼,而且捉住了她的女儿,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大功一件,在冉帅面前自然面子十足,封赏好处就更不用说了。
十余里的路程对数千大军来说,不过抽袋烟的工夫就到了。何况这些拼杀了数日的兵丁们,一看到簏州城那破败的土夯城墙的影子就像鬣狗见了窝一样,恨不得扔掉笨重的盔甲武器,一步就回到城里边,好慢慢享受掠夺来的战利品,顺便松弛一下这些日子一直紧绷着的肉体和神经。于是我们就在夕阳下看到一股弥漫着人喊马嘶、裹胁着尘沙旗帜,分不清车辆马匹甚至俘虏士兵的浊流,好像一窝蜂似的涌进了簏州城门里边。顿时小小的簏州城里就像一锅粥似的沸腾起来,陈旧的空气里充满了新鲜的马粪味、拖放物品的乒乓碰撞声,放肆的调情和军妓的浪笑声。
玉灵凤就在这种可怕的声响里,飘浮在这股浊流的上面,一路看着簏州城的旗帜越来越大,然后变幻成灰褐色的城墙越过头顶,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这样进了簏州城。这是生她养她、再也熟悉不过的麓州城啊!过了城门洞,就是一处老营,老营旁边的豆腐坊、烧饼铺、绸缎庄、城隍庙、西城酒楼,每一处都留下过她的足迹,可是现在,她却害怕看见这些地方,害怕看见豆腐坊的灰布幌子,害怕看见城隍庙的照壁,更害怕看见烧饼铺里的老头子、城隍庙前面玩耍的小孩,还有绸缎庄里左顾右盼的小媳妇,她害怕平日的玉家大小姐在他们眼里一下子变成了下贱的囚徒,被捆绑手脚、牵着走过他们的面前,然后玉灵凤这个名字就会沾上市侩的白眼、饶舌的猎奇和令人恶心的唾沫,从他们嘴巴和舌尖进进出出……没有熟悉的行人,只有一列列陌生的士兵。这让她的心里好受些,士兵她见多了。随着建筑的变换,她知道快到麓州府了,于是闭上眼睛,不再看这些熟悉的景物。呜呜的号角和锣鼓声忽然在耳边响起来。玉灵凤知道队伍进入了小校场,校场前面是高大的行营辕门;她看见一群将校从辕门里出来,在那里指手画脚。心又一次剧烈的跳动起来,伤痛处一阵痉挛。她宁愿就这么一直被吊绑在高杆上,也不愿意以一个阶下囚的面目出现在仇敌面前!进而悔恨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自尽,以至于现在落到这般境地;也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中用,竟然被敌人生擒活捉,自己受苦受罪还不说,实在是丢了爹爹的脸面。
木杆嘎吱吱一响,玉灵凤被放下来了。几个士兵上前解开了绳索。那些手指触摸在肢体上仿佛是触摸着一块无知觉的木头,双腿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双手还没缓过劲来,就又被反绑到身后,推进辕门里去。两旁的军卒凶神恶煞,刀枪林立,玉灵凤被半拖半架着从队列中穿过,进入中军大帐,被两个兵卒按着跪在地下。到了这时,她反而什么恐惧和顾虑也没有了,面对刀枪和仇敌挺起胸膛,仿佛又恢复了驰骋沙场的些许英气。一个沙哑的嗓音从堂上响起来,“这就是玉贼的女儿吗?”有人回禀一声“是”。那个声音又说:“让她抬起头来!”有人便从背后揪住头发,扳起了她的脸。
玉灵凤抬眼往上看去,只见帐后端坐着一个身材粗短、面皮黑红的胖子,身穿赭红披风,内衬连环锁子甲,正睁着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睛往自己面上看,口中还说“啧啧,不愧是大漠第一美女,果然生得这么标致!”四周一阵哄笑。她的头脑一阵眩晕,冉庆郾这个老贼!……所谓的叛乱对簏州百姓来说仿佛远在天边,因为他们自始子终压根就没有见到叛军的影子。倒是冉将军平叛把沉寂多年的簏州搅了个乌烟瘴气。听说叛军被打败,叛将之女也被俘,耽误许多天的生意也该恢复了吧!于是在冉将军平叛后的一个清晨,城西的烧饼铺老头天还没放亮就起来张罗生意了。和面打饼、烧火支炉子,开门挂幌子,然后提了一柄破扫帚慢慢的打扫铺子前面的街道。灰蒙蒙的街上稀疏的起了几点灯火,城门楼子下边已经开始有等着出城的商贩们了。一阵晨风把几张残破的毛边纸刮落在脚下,老头子用扫把扒拉了一下,见是半张从城门洞里撕下来的告示,上面用毛笔勾勒出一个女人头像来;连日的风吹日晒已经把头像弄得难以辨认了,只依稀看的出一个娇好的轮廓;头像下面还有几行黑字,半截朱红的官印。老头子看到这朱红就打了个哆嗦,抬头看看四外无人,伸手捡起这片纸塞进了烧饼炉子里。
长街那头骤然响起了一阵轱辘声,几个黑衣士卒仿佛从晨雾中浮起的鬼魅,簇拥着一辆平板车向这边走来。老头像见了鬼似的急忙拖着扫把闪到了铺子门口,可又不敢进去,只好拄着扫把戳在门口不动,只剩下两肩瑟瑟发抖。
车子近了,老头子这才发现上面还躺了一个人,看到这个人,老头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来没见过被折磨成这个样子的人。破碎的衣裙裹不住伤痕累累的肢体,手脚上钉着粗大的木枷,铁链子从脚踝上垂下来,僵直的身子只是随着车子的颠簸才不时晃动一两下,分明就是个死人。老头子想:这大概是衙门里死了的犯人,趁清早拖出去扔到荒郊野外吧!他住在城关,这种事实在是不罕见的。不过已经死了的犯人,为什么不把镣铐摘下来呢?
车子重重的颠了一下,把那犯人的头晃到了朝老头子这面,乱蓬蓬的长发下面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容来。这张面容仿佛在哪里见过,老头子禁不住多看了一眼,可是一个死囚,自己会在哪里见过呢?老头子想。他忽然脸色变得煞白,眼睛往烧饼炉子那边看过去,那张告示已经变成一团灰烬了。
城门吱呀呀的开了。
此后的几天里,进出簏州城的人们会发现西城门外多了一处风景。那是一个高悬在他们头顶上的木笼子,笼子里蜷伏着一个手脚钉着木枷的少女,衣衫破碎不堪,容颜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只是从眉目间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姣好的轮廓。笼子上还挂着块木牌,写着“女贼玉灵凤”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于是簏州百姓都知道了那个关在木笼里的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叛贼之女,于是护城河的河沿上就老是聚拢着一些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整日对着木笼指指点点。免不了也有些顽童往木笼里扔石头吐口水、吹口哨,希望笼里的女子能有些反应,可那女子总是一动也不动,仿佛一件没有活力的物体,或许她也在动,不过是人们没有看到罢了。
这是簏州城最高的地方。我的头颅被固定在木笼外面,身子蜷缩在木笼里,手脚上还钉着木枷。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漠,背后就是簏州城的城墙,每天看着簏州的人马在下面进进出出,许多路人抬起头惊奇地望一望,那里面有同情怜悯和惋惜,也有猥琐和轻蔑。太阳升了又落,黄沙吹了又积,却始终不见有人来救我。……我知道,他们这样做,是想拿我作诱饵,引父亲的残部来救,好借机一网打尽。自从被抓进簏州城后,我就没有一天日子好过。那天我被押到老贼帐前,没有问上几句话,他便迫不及待地命人把我提到后帐,摒退众人,言行之间竟想轻薄与我,说只要我从了他,就可免于一死;我怒不可当,大骂老贼卑鄙无耻。拼命反抗之下,那老贼恼羞成怒,严辞逼问爹爹和其他将士的下落,可惜我早已和他们失散多时,怎会知道;即使我知道,又怎能出卖自己的父亲。那老贼以为我不肯说,便对我动了刑……那是在簏州城的府衙里,我被两个军卒拖到院子里,绑在院墙旁边的一根木桩上。军卒们扒去了我的铠甲和战裙,仅留下贴身的衣裙,像抽打一头骡马一样用鞭子轮流抽打我。皮鞭隔着薄薄的衣衫,在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鞭痕,鞭痕很快又被抽破,渗出道道鲜血来。我听着皮鞭飕飕地划过空气落在身上的声响,随后感受到肌肤上传来的痛楚,知道这些都是成为阶下囚的我必须忍受的,在此之前我已经把这种情形想象了无数次,我希望自己能忍受得住,区区鞭挞怎么能奈何得了玉春城的女儿!
鞭打在我几乎忍受不下去的时候停了。我被解下来拖到冉将军面前,身上的鞭伤火辣辣地疼,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来,只是低着头一语不发。我的倔强惹恼了老贼,他下令对我严刑拷打,直到说出父亲的下落为止。
士卒把我带到一间石室里。屋子里光线昏暗,血腥刺鼻,*墙竖着一条血迹斑斑的长凳,墙上挂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刑具,几根黝黑的铁链子从屋顶垂下来,链子一头晃动着白森森的铁钩,仿佛黑暗中毒蛇露出的长牙。几个赤膊的彪形大汉一见我便眼放淫光,围拢上来。眼前令人胆战心惊的景象轻易地摧垮了自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点勇气,我不再是包裹在盔甲里挥舞长刀的那个武艺高强的女将军,而彻底还原成了一个娇弱胆怯的需要人呵护的年轻女子,一个落入人家手心里任凭宰割的女囚犯。从他们把我绑在刑凳上开始,我所能做到的,就是让孱弱的神智和知觉尽量远离这遭受摧残的肉体。
接下来的时光是在持续的煎熬和间断的昏迷中度过的,直到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都无法确切的用语言描述出来。我熬过了生命中最漫长的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经受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也想象不出的酷刑。各种各样的刑具不分白天黑夜,轮番施加到女儿的身体上,还有作为一个少女难以启齿的种种凌辱。用夹棍夹腿,拶子夹手指,烙铁烫肌肤,坐老虎凳……,肉体上的折磨仿佛汹涌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击溃了脆弱不堪的意识。我被折磨的血肉模糊,死去活来,每次昏过去的时候我都希望自己能不再醒来,可随即又会被冷水泼醒。
当意识又一次从痛苦中苏醒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这个木笼子里。
有时,生命恍惚还附着在几乎没有了知觉的肉体上,这时我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在摩擦着笼子的栏杆,手脚接触到枷锁的木茬,便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甚至有时还能依稀听到车马在下面走过的声音,路人和围观者的喧哗,士兵在城墙上走动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意识就会延伸得更远一些,记起自己是玉春城的女儿,是被敌人擒住了关在簏州城墙上的木笼里示众。
当夜晚来临的时候,簏州城仿佛沉入了黑暗的漩涡里,一切白日的喧哗都随着夕阳坠落在大漠深处了,归巢的鸦鹊围绕着城楼破败的檐角盘旋,聒噪不已;寒冷的夜风从大漠深处吹来,把带着余温的沙子吹落在我的头发和衣裳上,吹得衣角扑簌簌的响;随着城楼上笃笃的梆子声响起,清凉的月色当空泻下来,把圣洁的银辉徐徐洒在大漠,也洒在我的身上。白天士兵从笼缝里抛进来的食物就丢在脚下,我极力地蠕动了几下肢体,却没有力气把它捡起来送到嘴边。寒气像一团海绵一样,把体温从衣裙破裂的地方不停地吸走,也吸走了头脑里残留的一点知觉。
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见呼吸,心魂虚弱得好象要弥散在周围的空气里了。大漠和月光交接的地方,仿佛升起一团茫茫的雾汽,这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大,逐渐把我也笼罩在里边。好大的雾啊,好多年没见过大漠上降雾了!
迷雾中,我恍惚看见一面“玉”字大旗在大漠中冉冉升起,旗下人欢马嘶,阵中挺立一匹银鞍玉镫的桃红马,马上端坐着一员戎装女将。只见她头戴包发雁翅紫金冠,凤钗插青丝,翠钿堆云勒,扎着斗龙红抹额,红缨飘洒,雉尾分飘;身披龙鳞连环银铠甲,胸前镶嵌护心镜,内衬银红紧身袄,外罩紫萝百花袍。小蛮腰紧束袢甲丝绦,团花湘裙遮住双腿,足蹬牛皮绣花小战靴,手中平端一口绣绒刀。别看是娥眉杏眼,樱口朱唇的俏红颜,却也显得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那不就是我吗?
虽然我是叛将的女儿,可这并不能阻挡少女多情的梦想。人们都说美貌能给女人带来幸福,可我的美貌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上天赋予了我美貌和武艺,当我在大漠上纵马驰骋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在等待一个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仿佛三国的赵子龙、隋唐的俏罗成。
我爹爹是麓州城的副将,多年镇守漠北重镇,我从小跟随爹爹到簏州,母亲不久故去,整天就喜欢跟着爹爹舞刀弄枪。边关的风沙寒暑并没有泯灭了江南儿女的颜容,等我长大以后,大漠上人人都说“麓北双绝”,一绝是爹爹的刀,那另一绝就是我的容貌了。
十五岁那年冬天,我跟随爹爹去大校场看朝廷的比武大会。我穿着心爱的银甲,骑着桃红马,跨着长刀。各州府的守备们见了我都挑指称赞,夸我是小花木兰。夸得我心花怒放,再到后来我就看见了他。
那时他已在校场力战三将,无人能敌。这样勇猛的男儿自然是万众瞩目,甚至夺去了本来属于我的光彩。我情不自禁地打马走近校场,想看个仔细。却见他远远招手说:“这位小将军,你也想比试比试吗?”身后满场大笑,羞得我满脸通红。我一赌气就打马上前,只见这位小将军生得剑眉星目,细腰吒背,配一身银盔银甲、白马长枪,正是女儿家心目中的英雄少年郎。他走近后见我原是个女子,便磨磨蹭蹭不肯与我交手。禁不住众人起哄,我恼将上来,抬手便是一刀,他只是避开了。可是我刀刀紧逼,他不得已举枪相迎,只十几个回合,他趁我魂不守舍,把我晃下马来。我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摔落马下,却是满心欢喜,竟然半晌没有起身。他十分尴尬,俯身过来扶我,却又不敢碰我的手,便让我拉住他的枪杆起来。那一刻,英雄在侧,气息逼人。我的心荡漾不已,几乎要沉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