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年冬天,阿莲从乡下回到北京,她在家住了好几个月,过了春节直到春暖花开她才犹犹豫豫收拾收拾东西回了乡下。回到小庄她就听月月说大强明天结婚,说她回来的正是时候,刚好能赶上喝喜酒。
大强住在前街四奶奶家,他和阿莲他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刚来小庄时大强他们一共三个人,后来有两个走了,就剩下大强一个孤孤单单的,大强这才和阿莲他们有了来往。大强一米八的身量,体格健壮,特像个打篮球的,他待人生硬,那双小眼睛看人时总是呆板没什么表情。阿莲和月月对他没什么好感。大强比他们大几岁,是个高中生。
阿莲和月月住在小庄东头一片枣树林里,她们的小窑洞在枣林深处,窑洞位置很好,座北朝南背风向阳。在窑洞门前有棵小桃树,每到春时小桃树就缀满粉红色娇艳的花朵,等花谢了,有时还能结几个又硬又酸的毛桃呢。窑洞对面隔着枣林远远的是社员家房子的后山墙,靠西是一排高高的院墙,东边是队里早先用夹板打的一溜土墙,后来中间倒了半堵留下个豁口就成了阿莲她们出入的门。这个硕大无比的院子原来是队里的枣园,如今几十棵粗壮的枣树站在大院中纷纷向天空伸展开它们那歪七扭八的枝杈,正值春时,树上绿叶浓荫,树下翠草丛生,枣林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院里除了枣树靠西墙还有两棵高大的椿树,它们挺直细长的躯干高高在上,俯视满园枣树,它们那伞状树冠像戴在两个巨人头上的大帽子。
阿莲她们窑洞上面是村边的一条路,有人在路上跑过时阿莲她们在窑洞里就能听到嗵嗵的脚步声。从路再往北去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村里人上地走过她们窑上,一低头就能看到阿莲她们在院里凉的衣服。
院外仍是枣树。靠北有面窑洞,那是自刚和其其的住处,他们窑前没有院,只有枣树,他们站在窑洞门前就能看到村口那棵大槐树。离自刚他们窑洞不远靠东还有间土坯房,那是他们四个人的厨房。靠西还有面小窑洞,连门都没有里面堆放些柴禾。
阿莲回到村时自刚和其其上工去了。月月在家,见阿莲回来可高兴。她先说了大强的事,告诉阿莲大强的媳妇家住五里外的辛庄,名字叫杏妮。阿莲想去前街看看大强的新房。
“什么新房呀,”月月讪笑说,“大强是招到人家去的,是上门女婿呀。”
阿莲一愣,想想说:“那大强要搬到辛庄去吧,那咱们以后可就不能常见到他了。”
自刚和其其下工回来,听见这边说话赶紧跑过来。一进院自刚就高声喊:“我听像大丫头说话,还真回来了。”
阿莲狠狠斜他一眼,不理他。
月月笑着说:“都小半年了,你还忘不了你那称呼。阿莲刚到,你见面就气她。”
“谁气她了,”自刚笑嘻嘻的说,“叫惯了,一时半会改不了。大丫头,带什么好吃的了?”
“带了也不给你吃!”阿莲气恼的说。
不知何时,自刚管阿莲叫起大丫头,阿莲为这个称呼跟自刚吵过哭过可自刚就是不改口,阿莲只好听之任之。好在除了自刚别人都不这么叫。自刚叫阿莲大丫头也没什么恶意,他这人就这德性,贫嘴薄舌的。
其其比自刚老实,他笑着问阿莲:“北京怎样,有什么变化?”
“有什么变化,还不是老样子。”阿莲说。
“我们还以为你这回要在北京长住,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其其说着拿出烟。其其爱抽烟,家里寄的钱有一半都抽烟了。
“老在家住着可没意思了,”阿莲皱皱眉头说,“天天没事干,上街也没处去,还不如回村来呢。”
听自刚喊大丫头阿莲生气,但还是把好吃的拿出来大家分吃:有半包吃剩的饼干,还有一个面包,几个煮熟的鸡蛋。阿莲还带回一袋水果糖,别人都是拿一粒剥了纸放在嘴里慢慢含着,自刚把糖往口里一丢咬得咯吧咯吧响,像吃炒豆。
黑子跑过来围着他们腿转,自刚一脚把黑子踢开。
“自刚,你要干什么!”阿莲嗔怪的喊。她把黑子叫来给它一片饼干。
黑子是他们喂养的一条小狗,因为长了一身乌黑发亮的毛,所以取名叫黑子。去年阿莲走时黑子刚抱来不久,快半年了,黑子已经长大,可它还认得阿莲。阿莲走进院时黑子只叫了两声,然后跑来嗅嗅阿莲的鞋马上摇起尾巴。黑子对自刚他们非常忠实,就是招了一身跳蚤,惹得他们窑洞里地上炕上老有捉不完的跳蚤。可他们谁也没有因此而迁怒于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