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深夜问我，一个跟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还是不跟你确定关系的人，对你到底会是什么感情？

她和男生相识于一场不算朋友聚会的“朋友聚会”。聚会上大家都不熟，说笑声稀拉零落，还多是讨论菜色。她可以做串起话头的人，但实在想不出在这种氛围下有什么梗能比较响亮，索性不怎么讲话了。那天她很想吃点辛辣的，但上来的菜一道比一道清淡，竟然有种越吃越饿的错觉。

“无趣。”她心里想。彼时大家吃得七七八八了，正是饭后聊天环节，她决定找个理由早走。

突然有一条好友请求，显示来自这次的聚餐微信群。她疑惑地通过了请求，居然看见一条“一起走吗？”

她四下张望，看到了斜对面的一个年轻眼镜男。白皙的脸，有一些书卷气。如同熟识她一样，眼神不设防地直接对过来，轻松地挑眉，满脸——“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她起身向众人说要加班，紧接着男生也换了个理由说要离开。

沿着去地铁的那条路，男生说“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你”。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笑一笑说，你想现在去喝酒吗？

但后来的故事就很难讲。以这种电影情节开头的感情，没办法从朋友做起，起点就是暧昧。两个人于是可以一起看展，一起约饭，一起做些孩子气的事情，比如，下雨的晚上，两个人在黄浦江边的露天酒吧打着伞喝酒。

甚至也到过彼此的家里煮饭追剧，以及过夜。

我问，这还不算男女朋友吗？

朋友反问我说，算吗？——“不见面的时候我们几乎不聊天。他发10条朋友圈说自己最近做了什么，有8条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也想过索取关心推动进程，周末半夜找他，说现在心情不好，他第二天上午回的，说不好意思昨晚看漏了，怎么啦，我没回，他也就没继续问。”

“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没再提。”

我对朋友说，我懂，你很迷你们俩的相处，从认识开始就很浪漫。你现在就是，完全被这种浪漫架着走了。就像旁人给了你一些不应得的夸赞，你反而怎么都下不来台了。你已经不甘心再做朋友，但在「成为情侣」这件事上，你又万分被动，是这样吧？

朋友点头。

这种事情我懂的。写这篇文章，也是因为最近对“确定关系”有了一些思考。

我最近在计划领证的事情了。男朋友挑了个好听的日期，但那天有别的事情，我就说干脆提前。

前两天他问我：你准备好了吗？

我说：领证需要准备什么呀。不就是身份证跟户口本？

他：你要请双方父母来上海吃饭吗？他们的时间和住宿需要安排的。你选好了钻戒的牌子，但量过自己的手指尺寸了吗？去哪个地方的民政局呢？

我盯着火锅里刚熟的肥牛说知道了慢慢来。看我已经有点疲态，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吃完饭后我想想他说的话，整个人突然感到……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就好像我全部的勇气，都只能支撑我快速地做完登记，其他的一大通手续或风俗，就像一张task list，让我重新变成了那个十八九岁在期末考试考场上不知道怎么答满试卷的女同学。

我紧张得睡不好，半夜坐在床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奶茶。

我这才反应过来，即使已经相处多年，觉得「就算突击结婚也不会有什么」，但真要把关系再推进一步时，那种前所未有的经历带来的迷茫感，两个人身份的完全变化，依然会让人担心自己做不好。因为那实在是意味太多了。

亲密关系是什么，是一起做饭逛街看电影吗？不是，是一种捆绑。是我的人生跟你的人生从此就要紧密相关了，我们向彼此无保留地分享最多的内容，在其中有很多不堪，很多可笑，你准备好把这些留给对方看了吗？

让对方对你的欣赏和崇拜一点一点被世俗的抹布擦除，但他也终于学会了怎样如爱一个最平凡的凡人那样去爱你，不是那种一个电话约定时间，可以打扮三个小时再现身，只够看见彼此的高光时刻的关系了。

太宏大了，太贴近生活本身了，无法隐藏了，无法退后了，所以要决定开始这种关系，无论恋爱还是婚姻，都需要很多的勇气。

我对朋友说，面对这种关系，会有退缩的想法，实在太正常了。谁规定在牵起别人的一只手之前，不能有人临时落跑呢？

“但如果没有这种勇气，你们之间的一切，也就什么都不算了”。

对朋友遇到的那种男生，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他的想法。摘取两个人的相处里最轻盈的部分，心情好时把对方约出来，觉得人生粗糙不可视时，两个人彼此消失也是允许的。半夜感觉到对方的负面情绪，怕累，不去接住就好了，第二天像朋友一样发一句“看漏了，怎么啦”。

确定关系后谁知道有多少麻烦事呢？

可是事实上，不确定关系的话，这些头脑发热的行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建立深度羁绊总是很让人不安，我知道。谁能真的从容不迫地接应一个并不完美的灵魂呢？但不建立深度羁绊，你其实也不算抓住了对方。这一切能算什么？没有名分，也就没有了实际。对方依然晃晃荡荡在人海里站着，一小点风雨都可能走开，不属于你，你也不配觉得对方跟自己有任何关系。

恋爱跟婚姻，确定关系的本质都是四个字，休戚相关。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此你的，是我的，我的，是你的。

我知道这很难，做决定总是很难的。但不迈出这一步的话，你们的关系总是会消散的，有形无神，便消散得格外快。

大概几个月前，我给男朋友发了一张戒指的图，只是告诉他，觉得好看。那个时候我们还没说到结婚。

今天在商场里路过珠宝店，他就顺势讲起来，说他研究了那款戒指，成分如何价值如何，其实除了品牌名字其他都比较一般，让我换一款。

这个反馈有些过于直男，但我承认那个瞬间我被打动了。我们每天在一起，他什么时候研究的戒指呢？可能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吧。

我有点想哭了，在我努力克服紧张下定决心的时候，他也在做一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