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静结婚两年还没怀上孩子,她和刘毅都去医院检查了,两人都没毛病。
调理了半年,范静公婆的脸色就难看起来。婆婆寻各种偏方中药给范静喝,公公往装修成欧式风格的客厅里,贴了好几张超大幅的胖娃娃年画,说是让范静多瞅瞅,没准儿能催来孩子。
范静心里不舒服,医生都说了两个人都没问题,公公婆婆这么做,不就是默认她有问题吗?
刘毅只能哄着她,说父母也是为了他们好才这么劳心劳力,让她多体谅。范静心里有气,逼着刘毅把那些又苦又涩的药喝了。
偏巧有一回刘毅喝药时被他妈看到,老太太气得眼睛都红了,大骂他们不识好歹,这些药可是她花重金求来的!
刘毅只好极尽谄媚地哄着自己妈,好歹把这事揭了过去。
虽然范静很讨厌公婆干涉太多,但冲着刘毅的好,她都忍了。
有一夜范静起来上厕所,听到公婆的嘀咕声从没合严的门缝里传出来,她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忍不住走近去。
婆婆对公公说,当初买车又买房,还花了十万彩礼才把儿媳妇娶进门,可别是娶了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吧?你说她要是不能生,为什么要祸害咱儿子?这种女人就该当一辈子老姑婆!
范静一听就火了,什么叫不下蛋的母鸡?什么叫她祸害他们的儿子?当初明明是他们儿子死乞白赖非要娶她的。
范静故意重重踢了一脚凳子,婆婆冲出来看到她时,满脸都是尴尬和慌乱。
倒是公公沉着冷静地说:“既然你已经听到了,我们就直说吧,我们刘家必须有后代。你至少要给家里添两个孩子,男女都好。”
范静心里冷笑,说得可真好听!照这架势,如果真的生两个女孩,说不定还得吵闹着要男孩呢!
范静问:“如果我不能生呢?”
公公的脸色一凝:“没有孩子的人生是残缺不全的,如果你真的不能生,请你不要耽误我们。”
后半夜刘毅应酬回来,双手摸上范静的腰。
范静气呼呼地一把甩开他的手,把他父母说的那些话都跟他说了,愤怒地说:“我没有办法再忍受他们,他们完全是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生育机器!”
刘毅又哄又劝,保证一定会跟他们好好沟通。
范静心里不爽,自然也不想让刘毅爽,她一把踹开他,让他离自己远点。
刘毅脸上有些不快,只能强忍着。
自从撕破脸后,范静拒绝再喝婆婆弄来的中药。
公公哼道:“不喝拉倒!土地贫瘠,施再多肥也是浪费!”
以前公婆会帮忙做饭,小两口下班回来就有热饭热菜吃,如今公婆只给自己儿子留饭,没有范静的份儿。
周末刘毅在家时,老两口恨不得整上满汉全席。如果刘毅加班,他们又故伎重演,做饭不做范静那一份。
范静也不高兴,便不再主动给他们生活费,让他们找自己儿子要去!
老两口收拾衣服时只管刘毅的,范静出差回来,她四天前洗的衣服还挂在阳台边,被暴雨淋得透湿。
范静夜晚赶文案到很晚,周末早上补眠,公婆故意把电视的音量调大,做家务时磕磕碰碰,不停地制造声响。
范静感觉自己快要神经衰弱了,但买房子时公婆也出钱凑了部分首付,她没有资格将他们撵走。
虽然刘毅多次在范静和他父母之间调解,但没有孩子这件事,还是成为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范静抱怨得多了,刘毅便有些不耐烦:“你为什么就非要跟他们计较?难道不是应该尽快怀上孩子,让他们闭嘴吗?跟他们较劲有什么用?”
范静生气了:“医生都说了咱们都没问题,他们怎么就认为生不出孩子是我的错?”
刘毅也生气:“既然都没问题,为什么别人能生孩子,你就是生不出来?”
这话一说出口,范静就知道刘毅心里也在怪她,他也疑心是她有问题才生不出孩子。
看着他们一家人同一个鼻子出气,她突然有一种孤军奋战的悲壮感。
当夜刘毅又搂着范静求欢,还戏谑地说要多耕地多播种,没准儿就中了。
范静一听这话大怒,连他也把她当成生育机器!
她一把掀翻刘毅,跳起来冷冷地盯着他。
刘毅猝不及防,被她吓得滚下床。他暴怒地吼了一声:“你神经病啊!”
空气似乎一下子停止流动,只剩下沉寂和尴尬。
刘毅短促地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有问题才这么敏感,我也别费力气了,撒再多种子在沙漠里也是白搭。”
他摔门去了书房,范静气得眼泪都下来了。
她对公婆的忍让,是冲着刘毅对她好。现在连刘毅都这样对她,她突然觉得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
过了几个月,范静提出离婚。她本以为刘毅会挽回,没想到刘毅很爽快地答应了。
范静觉得刘毅肯定早就想离婚了,只不过是等着她先开口提出来。她有一种太便宜了他的不爽。
范静离婚搬回娘家,父母的唉声叹气让她觉得压力很大,她便休了年假去旅游。没想到回来时发现自己怀孕了。
父母都劝她,既然已经离婚了,这个孩子不能留。但是范静有自己的考量,她觉得自己备孕那么久都没怀上孩子,担心流掉这个孩子,以后想再怀更难。
而且刘毅一家人不是说她不能生吗?她偏要生出来让他们眼馋!
范静故意将这个消息告诉刘毅,刘毅欣喜若狂,当天就来找她复合。范静坚决不同意。
第二天,范静的前公婆提着大包小包礼品登门道歉,说过去都是他们不对,他们求孙心切才犯了糊涂,希望范静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刘毅一个机会。
范静狠狠奚落了他们一顿,前公婆强撑着笑脸敢怒不敢言,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范静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终于出了郁结在心的那一口恶气。
过后刘毅又来了几次,范静都不松口。她父母和身边人都劝她,说如果刘毅真的知错了,她也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就给他一个机会吧,当单亲妈妈不是那么容易的。
范静还是不愿意。
为了让父母放心少唠叨,孕期产检时,范静都是一个人搞定。只是看到其他孕妇产检时有老公或者婆婆陪着,她心里免不了失落。
怀孕五个月时,范静听医生说孩子的心脏上似乎有水泡状阴影,让再观察一个月,如果情况不妙就得另作打算。
范静的心被高高吊起,孩子在她肚子里待了这么久,早已跟她心意相通。她恐慌害怕,却不知道该跟谁商量,不能让父母担心,更不可能跟孩子爸求安慰。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孩子真的有事该怎么办?
她失魂落魄地从医院出来,刚好下了大雨。她在路旁着急地等出租车,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她小步跑过去拉开车门正要上车,一个女人拉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冲过来,抢先拉开另一边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扬长而去,还溅了范静一身雨水。恐慌、害怕、愤怒、失落一并冲击着范静的感官,她忍不住放声大哭。那一刻,她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就是觉得很委屈,很无助。
她突然有点怀疑,自己以后能不能独自面对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只是如今月份大了,骑虎难下,再想这些已经迟了。
又坚持了数月,范静生下一个健康漂亮的小男孩。刘毅特别高兴,再一次求她复婚。
范静还是拒绝了,并且坚决不让他的父母来看孩子。
刚开始刘毅还经常腆着脸来,抱着孩子稀罕得不得了。慢慢地他就不来了,后来范静打听到,他有了新欢。
三个月后,刘毅突然在朋友圈宣布再婚的喜讯,还发了两人的婚纱照,新娘的肚子高高隆起。
范静气得半死,刘毅这厮一边跟她套近乎,一边不辞劳苦地把另一个女人的肚子搞大,怎么就那么龌蹉呢!
刘毅再婚,范静心里莫名觉得挺失落。
尤其是在她的母亲因为扭伤腰住院时,这种失落达到了顶点。
之前都是母亲帮她带孩子,如今她亲自上阵,才知道带孩子竟然如此琐碎和劳累。她上班已经够累了,晚上好不容易才睡着,孩子又醒来闹着要喝奶。
范静眯缝着惺忪的睡眼去冲奶粉,她困得精神不济,误把热水当温水,冲出来的奶把孩子烫得哇哇哭。
范静爸急了,数落她当妈了还这么没心没肺,太不负责任了!
范静又困又累,还挨了一顿骂,心里也觉得很委屈。
她对孩子没有太多耐心,在他哭闹时总忍不住吼他。尤其是孩子长着一张刘毅缩小版的脸,她看着那张脸就想起刘毅一家人对不起她,就想到刘毅此刻呵护着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她觉得非常恼火。
都是刘毅的种,凭什么他对别个女人生的孩子嘘寒问暖,却对她的儿子不闻不问?凭什么只让她一个人承担育儿的所有苦和累?
范静不得不承认,当初她对当单亲妈妈的困难和窘迫估计不足,要不是自己妈帮衬着,她早就崩溃了。而且带着一个孩子,她在婚恋市场里的优势大打折扣。好几个相亲对象一听说她有一个儿子,马上就打了退堂鼓。
那些男人在挑范静时,范静也在拿他们跟刘毅比较。人都是这样,总是拿前任做参照物,心里期盼着能找到一个各方面都能碾压前任的现任。
倒也有几个比刘毅好的,但开口便是让范静把儿子送给前夫养。
范静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她不该执意生下这个孩子,不但给不了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也拖累了她自己,甚至拖累了她的父母。
她总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她答应跟刘毅复婚,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过得这么焦头烂额?
转眼过去两年,范静渐渐习惯了当单亲妈妈的生活,只是想到刘毅时,总归意难平。
而刘毅突然又跟孩子亲近起来,不但经常来看孩子,还主动提出周末带孩子去游乐场玩。
范静乐得有人帮忙带孩子,让她可以放松放松。
有一次孩子回来时已经睡着了,刘毅把孩子抱进卧室,就坐在床沿边不想走。
范静催他离开,他突然落寞的说:“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离婚,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寒了你的心,你说该多好!”
范静的眼泪差点滚下来。
这个假设她想过无数遍,平心而论,如果没有因孩子而起的争执,她和刘毅还算合拍。
当初他们都不够成熟,都不够包容,那时的她把自尊心看得比天还大,而刘毅一家人的态度又太过分。
如果当初刘毅能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如果她能在他求复婚时退让一步,今日他们是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了呢?
刘毅离开后,范静辗转难眠,心绪难平。她本可以不受单亲妈妈的这些苦,但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如今连同她的孩子都要一并受这份罪。
刘毅跟儿子的感情越来越好,他听儿子说范静妈腰疼,就托朋友买了一个按摩护腰枕给她。听说范静爸住院,他也跑前跑后找熟人帮忙定床位约号。
面对刘毅的讨好和殷勤,范静有些窃喜,又有些茫然。
过了一段时间,刘毅突然提出想复婚,想亲自参与儿子的成长。
范静惊呆了。
刘毅说,再婚后他一直没有忘记过她,连做梦都是叫着她的名字。但那时他已经有了新家庭,而她也在相亲,他不敢再打扰她。他老婆发现他还惦记着前妻,气得大闹一场,愤而提出离婚。
虽然范静知道他这话虚虚实实,不能全信,但仍然忍不住心花怒放。离婚的前夫忘不了她,最爱的还是她,甚至还为了她离婚,几个女人听到这些能淡定?
她对刘毅的提议有些心动,如果她跟刘毅复婚,就不用再忍受父母的催婚和相亲对象的挑剔,孩子也能跟亲爸一起生活,不用担心其他男人对自己的孩子不好。
刘毅再来找她一起陪孩子去玩,她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直到刘毅的老婆潘云找上门,范静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潘云说,她跟刘毅的女儿有自闭症,公婆催着放弃这个孩子生二胎,她不愿意。她宁可离婚,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刘毅一家人为了逼她就范,竟然有预谋地想遗弃她的女儿。如今她跟刘毅已经在协议离婚。
潘云嘲讽地看着范静说:“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怎么就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你看看我,当初嫁给他时多水灵啊,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了?我本来不想管你的闲事,但又不想让他们一家人得逞。凭什么他们这样对待我的女儿,还想要老婆儿子热炕头?”
范静听得既羞愧又愤怒,心里早已将刘毅一家咒骂了几百遍。
她看着苦笑的潘云,突然意识到刘毅这种人不管娶了谁都不会过得幸福,因为他总是不知足,得陇望蜀。
他对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的爱都是有条件的,能达到他的目的,他就说爱。一旦无法让他如意,他立即就翻脸。
刘毅再来找范静跟儿子时,范静也不戳穿他,就看着他扮演着深情的好男人和好父亲。直到刘毅的脸都笑酸了,她才掏出手机,当着刘毅的面把他的号码拉黑。
她抬了抬下巴说:“以后你想见儿子,就打儿子的电话手表,当然前提是征得我同意。我想,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刘毅一脸懵逼,随即恼羞成怒:“你耍我呢?”
范静冷笑:“不是你一直想耍我?你女儿是自闭症,才想起这个儿子吧?”
刘毅脸色阵青阵白,说不出话来。
范静不再看他,带着孩子离开。
刘毅龌蹉,她何尝不糊涂?
当初的意难平,当初的后悔,原来都是一场自己脑补的戏。她以为她生下孩子,这个男人就会永远遗憾错过她,但事实却是他转头就娶了别人,再生孩子。
而她也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更坑了儿子。
刘毅再次找上她时,她竟然又被他几句话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这个男人和他父母之前的种种过分。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期盼着这个男人为他当初的所作所为后悔,期盼着这个男人为错失她而后悔。
却没想到他的后悔,不过是权衡之后的选择而已。
当初既然分开,就证明两个人不够爱。她对过去耿耿于怀,只是因为那时的她无法承担自己的选择带来的后果。一个成熟的人,应该有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能力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