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宇武和徐雪都是不检点的人。夫妻俩在外面各搞各的,仿佛比着拿道德底线最低奖。
当然明着都不说、不问、不指责。
徐雪有时候不知道张宇武是怎么想的,大概男人心大,又盲目自信,猜不到她也不干净?
反正徐雪能发现他的小端倪。甚至他换人,或者同时有俩,她都能察觉。
换来的是她更猖獗的放荡。
有知情人问她,你俩都这样了,为什么不离婚?
徐雪说,还好吧,至少他还知道顾家。
于是大家感叹有钱人的生活凡人不懂。
张宇武从商,徐雪家境殷实背景雄厚,两家相互牵制又相互获利,离婚不是像一穷二白的小夫妻那么简单。
2,
这一年多,徐雪固定了一个情人。男孩子是个歌手,颜值中上,也有才华,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而且他的歌都是自己谱曲自己填词自己唱。两年前因为给市里写了首拍马屁的歌他终于小有名气,被封为一个旅游地界儿的代言人。
尝到甜头的他,从此放弃过去那种“爱情伤到我死去活来”的路线,专心写马屁歌。
徐雪在电视上瞅中了这个小伙子,她没费什么力气搭上边儿。之后自然是一路扶持,送车送房。小伙子不傻,跟着这个大他15岁的“雪姐”混,有前途,有钱赚,又不跌份儿——她每年花在脸上的钱得那些赤贫的小姑娘挣十年,她买衣服都不进免税店,直接奔法国意大利,来回头等舱。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小歌手哪里见过这阵仗。
3,
那天小伙子过生日,请了些搞音乐的朋友。徐雪也来凑热闹,年轻人癫狂,不知不觉她跟着喝多了,把歌手拽进卫生间来了一盘儿。
散场已是凌晨,徐雪傍晚已把司机打发,现在只好叫代驾。迷迷糊糊报了地址,不料半路上工人在抢修水管,禁止通行。代驾在手机地图上研究怎么绕路,徐雪瞅一眼外面,离家已经不远,不如自己走回去,也醒醒酒。
她叫代驾把车停路边商场门口,自个儿摇摇晃晃往家走。
夜风凉,由于封路大街上几乎没人。她看着空旷的路,感受到巨大的自由,可这自由却又被封印在世俗的人世间,封印在这纵横交错的马路上和大同小异的建筑物里。
她笑。
是一个女人喝醉了藐视一切的那种笑。
这时头突然被蒙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到阴暗处。她尖叫,一个拳头伺候上来,顿时打得她眼冒金星。她酒醒大半,感觉出蒙她脸的是一件男人的夹克,有烟味酒味和底层人的酸臭汗味。听声音大概有三个男人,操着某县的口音,年龄都不大。徐雪冷静下来,只要不要她的命,怎样都行。
原以为是绑架,来票大的,没想到只是轮奸,完事儿后就把她丢路边儿,三人扬长而去。
徐雪心里用了“只是”这个词儿,并不是因为这对她来说不算事儿,当然算事儿,她何时在垃圾桶边上被人这样暴力蹂躏过?她自体脂肪做的胸,她玻尿酸丰的鼻梁和太阳穴,她五千块一套的内衣裤,她精心保养的身体皮肤……她是多么高贵的女人,此刻却什么价值都没有了,像一只湿淋淋的死鸡被扔在垃圾桶边上,腐浊变形,全身尸气。“狼狈”这个词要乘以一万才能形容当时的她。“只是”这个词是庆幸自己还有一口气可喘。
她想起身,半天爬不起来,全身都疼,也不知道具体是伤哪儿了。她找包,没找到,大概是被那三人顺走。这时一对小情侣路过,男的说:“我憋得不行撒个尿。”他走到徐雪跟前,光线不好,他把她当成一堆垃圾,掏出家伙准备对着她滋。徐雪弱弱地咕哝一句:“救救我……”男人吓得一蹦三尺高,过了一会儿拿手机照着亮才敢凑近看。小情侣俩脸色煞白,立刻报警。
4,
徐雪肋骨断一根,下身撕裂,轻微脑震荡。
如此恶劣的事件,很快在商界、政要中传开。公安局发话,不出三日定缉拿嫌疑人。
张宇武也表现出一个丈夫的伟岸,亲自照顾,迎来送往。
两人混到这高度,表演的成分要占百分之八十。
第二天下午法医说从她身体里提取4个人的精液。
徐雪脑子里咯噔一下,懵了。
接着警察来,重新问话。问她昨晚到底是几个人,她吭吭哧哧说不记得。然后猛然一阵悲怆袭来,她眼泪哗哗淌。张宇武说要不然等等再问。警察表现得十分恪尽职守,说局里交待了,案子不破,队里每个人都不下班。张宇武说真是辛苦你们。警察说应该的,我们市已经连续三年重案必破。
徐雪的大哥跟局长熟,案发后第三天去局里了解了案情,他打电话给徐雪:“监控拍到的是三个人呀。”
“拍得……清楚吗?”
“施暴的那一段不清楚,这个你放心”,他以为徐雪是担心被参观:“那胡同里的摄像头只模糊看得大概,但是马路上的摄像头拍的是三个人把你拖进去的,走时也是那三个人。”
徐雪在考虑怎么跟她哥说,或者怎么向他求助。
她哥接着说:“三个人都有案底,DNA往数据库里一扔,资料全出来了。”
徐雪沉默。
她哥说:“今晚肯定能把人逮到,他们就在附近工地上干活。你也别太担心,逮到他们三个,他们就得把同伙供出来。是不是另一个人是从胡同另一头进来的?这边正在查。你也好好回忆下,第四个人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没有案底。”
第四个人是怎么回事,第四个人是怎么回事,第四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像有眩晕症的人被死拽着原地转圈。
5,
三个人被抓起来了,口供一致,就三个。
警察再次来找徐雪问话。
那天晚上几点出的门,司机是谁,几点到的哪儿,参加派对多少人,几点喝的酒,喝了多少酒,中间有没有和别人发生性关系,几点散场,在哪个平台找的代驾……
徐雪说头疼,回答得断断续续,大部分都只能以“我真的不记得”来应对。
警察走后,徐雪脸白得像死人,张宇武问她要不要喝水,她以为是关心。可张宇武递过来的水杯里没有再放吸管,她坐不起来,他又不帮她把床摇起来,她只能躺在那里端着杯子,像捧着个圣杯。
“烫,烫。”她示意他把杯子拿走。
张宇武一动不动。徐雪只好挣扎着侧过去,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那一瞬间她忽然反应过来,张宇武心里已经有数了。他在糟践她。
果然张宇武冷冷地问:“捂不住了吧。”
徐雪没理他。
他说:“你还是从实招了吧。你就是有天大的能耐,这丑你也盖不上。”
徐雪脑子里嗡嗡的。那小歌手是市里的面子工程,万一这事被曝光,他形象受损,又红又正的代言人是当不成了,这是于私;于公,文艺红人被她拖下水,文化局那边她好交待吗?她跟管文艺口子和宣传口子的领导都认得,多少觉得对不住他们。她不能招。
张宇武继续羞辱她:“我就算是有心帮你,跟警察说那第四个人是我,警方也得验我的血,查个明白才会结案。”
“——何况”他说,“我又凭什么帮你呢。”
原是正常略加戏谑的语气,话音还没落地,他积攒的怨气突然爆发。他一掌将桌上的烫水打翻,狂吼道:“徐雪!你以为你丢的是你自己的脸?!你丢的是我的脸!是我全家上下的脸!”
徐雪被他毫无征兆的高分贝吓得一个哆嗦。哆嗦完了又清醒过来,她有什么可值得哆嗦的,这就能让他占上风?她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他一天到晚勾三搭四。他的心在这个家里过吗,他除了演戏还会干什么?像他这样一个没家底的男人,若不是她娘家人给他开山劈路,他还指不定在哪儿打工呢。
她虽体弱气虚,脸上的表情却狰狞如鬼:“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她就这么恶狠狠盯着他。被打斜的鼻子,歪着的嘴唇,紫得像要溃烂的额角,眼睑由于水肿而令睫毛像翻出来的内刺……张宇武在肢体和语言气势上强大,她在丑陋上强大,两种强大对峙,不分伯仲。
张宇武笑了笑。他想用嘲笑把她掀回地狱。她也笑了笑,一种“老娘爬上来恶心死你”的笑。
6,
张宇武回公司去处理事情,徐雪的哥来了。
徐雪已走投无路,只能把事儿都跟她哥坦白。
她哥叹了口气。
“到这份儿上,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他说:“也别管那小孩是什么面子工程了,像他这种有点小才的人到处都是,他被封杀了马上能换一个,你还以为谁多把他当个事儿?再说他自己,吃得肉就得挨得打,你还是先顾自个儿的脸面吧。”
“要不是张宇武他……”
“你也别啥事都扣张宇武头上,他不是个东西,你就非得也照他学?谁拦着你不让你离婚了?还不是因为他能干,咱家是给他铺过路,但是给你铺路你能搞成这么大一企业吗?自己屁股不干净就别说人家了,越扯越难看,爸妈都要被你活活气死。”
“你是姓徐还是姓张?”
“我姓明,我叫明白人儿,不像你是个糊涂蛋子。”他说:“你赶紧考虑离婚的事儿吧,我瞅你俩也过不下去了,主要是他的脸没地方搁,你得小心他转移财产。”
“你也不主张我们过下去?”
“我还能主张得了你们?你醒醒吧,以前还能演,以后你叫他接着演?人家现在翅膀硬,还陪你演?”
“要是我当初不叫爸妈帮他就好了……”
“嗨哟,男人跟女人真是永远也说不清楚,当初是谁哭着喊着叫帮他的?人脉,财力,资源,你样样替他争。”
“我怎么知道他后来成这样?”
“他成这样你也没跟他离呀。”
两个人来来回回说着车轱辘话,最后徐雪的哥烦了,摆摆手叫她闭嘴。他重申了一遍,叫她跟公安坦白,这事儿他尽量去盖,争取内部处理,只要不被媒体捅出去,大家颜面还在,和和气气分开算了。
7,
徐雪到底还是没全听她哥的话,又或许是迟到的羞愧感作祟,警察又来问话时,她答:“那天晚上喝得特别醉……头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可能喝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记得有没有跟人发生过关系……”
本想糊弄过去,不想警察紧张起来:什么?难道涉嫌迷奸?
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这边警察走了,那边她哥打电话来,把徐雪臭骂一顿:你怎么跟警察说的?公安那边特卖力,准备明天调查参与聚会的所有人,哪怕把当晚所有男性的DNA来比对也要找出第四个人。
“你就不能磊磊落落把事情说出来吗?!”
徐雪被骂得晕头转向,像一个没有骨头的动物连寄生壳也被骂化了。挂了电话,她痛哭一场,怎么就她倒霉?
抹干净脸,她放弃所有抵抗,放弃脸面,放弃廉耻。她柔软而服帖,听天由命地打电话给办案的小民警,在语无伦次中,全盘交待。
公安被这场闹剧弄得哭笑不得,表示那是你们的私事。在找小歌手问过话后,他们终于放下“第四个人”。
8,
三方都是红人,兹事体大,怎能不勾人八卦?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网上出现一奇帖:《本市知名企业家被四线歌手戴绿帽》,人名全是代号,吃瓜群众却一看就知道是谁。
帖子在网上被传得飞起时,徐雪仍卧榻在床,她把手机关机,只感到世事两茫茫。
后来的一切都和徐雪哥预料的差不多——小歌手被文化局暗着封杀,张宇武提离婚,他转移财产的动向被徐家老小摁住。两边都有狠人,离婚协议谁也没占着便宜谁也没吃着亏,只是念高中的孩子很茫然:为啥要离婚,就因为我妈被人伤害了吗?结果张宇武不知跟孩子说了些什么,孩子不问了。徐雪不甘示弱地也跟孩子说了些什么,孩子决定回学校去不再回来。看来跟孩子弥合,又将成为他们新的、旷日持久的生活命题。
至于小歌手那头,曾在出事后给徐雪发过两条消息:
第一条,雪姐你没事吧,我真想去看你,我心疼死了,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看你,我以什么身份去看你?想到这里我就心如锥刺,如坐针毡,茶饭不思,此生与你的缘分竟是这样令人心碎,你受的罪,让我死一万遍也无法弥补,我给你写了一首歌,等你好了我唱给你听,名字就叫《万死不辞》。
第二条:你为什么把我供出来!滚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