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林简。
世界那么大,哪有那么多的缘分。
也许那天太阳终于穿破重重乌云,人间有了许久不见的温暖。
我和林简就那么轻易的看到了对方,面对面的站在匆忙人群中。
世界安静的好像只剩下我耳朵里的嗡嗡声。
就像电视剧里所有的烂俗套情节一样,昔日恋人多年不见,连空气都静止了。
是的,我和林简已经6年没见了,我们是彼此的初恋。
林简很激动,脸部肌肉微微抽搐,我甚至看到了透明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煽情的滑落。
他向我大步走来,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一把将我箍在怀里,就像多年前一样,就像我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他在我耳边呢喃“丫头,丫头,我总算找到你了”
“妈妈,妈妈”一声稚嫩的孩提声音,把这一幕催人泪下的场景打断。
多么滑稽。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应景的放那首歌“我再见你的时候,你已牵别人的手,旁边还跟着个小朋友”
虽然当时我没有牵着别人的手,可那小朋友却真的是我的女儿。
林简的手无力的垂下,眼眸微垂,只一秒,他又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
也是,他应该料到,6年了,我早会结婚生子。
就像我想着他也有了家室一样。
一瞬间纵使千言万语在肚子里翻江倒海,说出口的永远是那一句“你还好吗”
我也是淡淡的回一句“挺好的”
就像被下了诅咒一样,所有的多年重逢,都是这样的台词。
我们也许应该说点其他的,只是这6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们苍白的语言被包裹在时间长河里,被掩埋,被吞没。
又好像彼此生活在玻璃房内,我真切的看到他,他也清晰的感受到我,那扇门虽然透明,却也无比坚固,我们不敢轻易推开房门,怕扰乱对方本该平静的生活。
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说了再见,便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我今年28岁了,女儿两岁,离婚一年。
10年前,18岁的我遇到19岁的林简,不久双双坠入爱河。
我们是网恋,奔现的时候没有一丝扭捏尴尬,就像每天都在一起的恋人一样,很自然的牵手拥抱。
那时候我是美容店学徒,他是工厂技术员。
日子简单纯粹,他每天等着我下班,听我牢骚苛刻的老板,精明的同事。
牵着我的手穿过几条大街小巷,到我最爱的麻辣烫小摊上,犒劳我咕咕叫的肚子。
我吃的热火朝天,辣的嘴巴刺溜哈啦,每次抬头林简总是一脸宠溺的看着我。
昏黄路灯下,他的眼睛却熠熠生辉。
待我吃饱喝足,发现圆鼓鼓的肚子好像千斤重,不想走路。
林简蹲下来,拍拍他的肩头“丫头,上来”
我像树袋熊一样爬上他的背,用手缠住他的脖子,双腿开心的荡来荡去。
林简一路背我上楼,为我端来洗脚水。
那时候,我像一个孩子一样。
我特别认真的问林简“背我那么久不累吗”
他也特别认真的回答我“不累,丫头”
后来,我结婚后。
我想吃麻辣烫,我嫁的那个人却不耐烦的说“那玩意有什么好吃的,不去”
我对他撒娇,好累,不想走路,我嫁的那个人一副嫌弃的样子说“又不是没腿,瞎矫情什么”
我问林简,为什么叫我丫头。
他思索片刻,轻轻的把我掉落额头的碎发别在耳后。
“因为你瘦瘦小小的一只,特别像古时候受欺负吃不饱的小丫头”
我白了他一眼,这什么跟什么嘛,我以为要说出多么动听的情话呢。
“所以我想呵护你一辈子”林简目光炯炯。
我看着他,一股暖流从心底蔓延到四肢。
是的,林简从始至终都准备和我一辈子的,是我做了这场感情的逃兵。
我想,我突然切断和林简所有的联系,一个人回老家的时候,他肯定崩溃了。
有一次,我这个路痴被领导派去二十里外的店铺学习时,回来的时候,怎么样也找不到家了。
手机也忘记带,东问西问,坐着公交七拐八拐,才找出来点头绪。
深夜10点,我终于在街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路灯下焦急的踱着步,是林简。
他一把抱住我,一个大男人哭的毫不遮掩。
我笑他丢人。
他第一次凶我“你是白痴吗,路也找不到,手机也不带”
我被他突然的提高嗓门说话吓到了,他连忙又抱住我“丫头,我害怕的都去报警了,我怕你真的找不到家了”
我鼻子酸酸的。
后来,我结婚后。
我嫁的那个人挑剔我做饭不和胃口,我生气的和他大吵。半夜12点,我生气摔门出去,在楼下吹了不知道多久的风,发现自己无处可去。然后自己悻悻回屋,那个人已经鼾声如雷。
林简很受女孩欢迎的。
厂子不大,他又是技术员,所以姑娘们都知道他。
他对所有人都很温和,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有人爱慕太正常了。
有性格开朗的女孩当众向他表白,却惨遭拒绝。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他有个小个子女朋友。
我说林简傻,坦白自己是有妇之夫,这得错失了多少桃花啊。
林简没好气的用力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吃痛,扭头装作生气。
他也背过身,气鼓鼓的。
一分钟后,变戏法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包糖炒栗子。
递我手里的时候,是温热的。
“快吃吧,丫头”
后来,我结婚后。
十月怀胎,把我折腾的去了半条命。
孕期脾气大又整日窝在家里,特别想出去走走。
孕晚期又不敢独自出门,打电话给我嫁的那个人,电话传来的是不耐烦的声音“我很忙,不要动不动就打电话来打扰我工作”
嘭的电话挂断了。
后来孩子出生三个月后,我看到那个人搂着一个明艳的女人进了商场,女人笑的开怀,那个人的手搂的很紧。
我做错事了,而且后悔莫及。
我一时糊涂,被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迷惑,沾沾自喜的和他出去吃饭了。
虽然没有做任何越界的事。
可是和一个明知道对你有企图的男人单独吃饭,我就是彻底错了。
林简在楼下等我时看到一个男人送我回家,他脸阴沉的要滴出水来,我听到他把手握的咯吱咯吱的响。
他再也没有向往常一样背我上楼,黑着脸先走了。
我跟在他身后,明显感觉他僵硬的后背。
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我搓着衣角,小心翼翼的说“我错了”
林简不言语,自顾自的收拾东西,我看着他把自己的行李一件一件的装在箱子里。
我慌了,眼泪扑簌簌的流。
这是林简第一次生气,而且是真的生气。
在他拉开房门要出去的时候,我缠住他,不要脸的往他怀里钻,他一次次推开,我一次次的贴上去。
鼻涕泪水蹭了他一脖子。
僵持了很久。
林简还是心软了。
捧着我的脸蛋,看着我哭红的双眼,轻轻的在我额头吻一下,紧紧的抱着我。
“丫头,我怕你离开我,更怕你受到伤害”
我泪奔,那一夜,林简抱着我一夜没松手。
后来,我结婚后。
我指着我嫁的那个人“你的良心呢,我为你生孩子,你却在外面乱搞”
那个人一副无所谓“我挣钱让你花,你就不该管那么多闲事”
我哭着骂着那个人,他嫌我吵,抬手甩给我清脆的一巴掌。
我想一辈子再也不可能会遇到林简。
世界那么大,哪有那么多的缘分。
也许雨后的空气足够清新,洗刷了世上所有的痛苦与肮脏。
我和林简就那么面对面的站在匆忙的人群中。
林简就住在我租住的小区对面的小区。
距离上次的偶遇已过去五个月零十天。
就像陈奕迅的歌曲,好久不见。
我们好久不见,坐在街角的咖啡厅,本来只打算说一句。
可是记忆的闸门把我们带到6年前,那份熟悉的热烈的情感让我激动,让我颤抖。
林简至今未婚,他这6年来也处过两个女朋友,都是无疾而终。
6年来他一直生活在我生活的城市,摸着我可能摸过的东西,走着我可能走过的街道,逛着我可能逛过的商场。
却没有遇到过我一次。
林简望着我的眼睛,好像要把这6年的我看透。
“丫头,你成熟了”
我怕是眼底苦涩一片,面对他,我怎么都坚强不起来。
“可是你更瘦了,都是当妈的人了,那么瘦怎么行”林简眼底一片湿润。
我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哭了,路人纷纷侧目,我一直以为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消磨殆尽。
原来却是心自动落了锁,把那喷薄的感情压制,一旦遇到钥匙,便如洪水一样,把自己吞没。
我拒绝了林简的再续前缘。
我是一个不再青春的离异单亲妈妈,我从一块纯真的璞玉被生活雕刻的满目疮痍。
纵使再爱,也没有了被爱的资格,中间隔着一段婚姻,隔着一个孩子。
林简说他都不在乎。
“丫头,我找了你6年,好不容易把你找到,我劝过自己很多次,放下你,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我做不到,再好的女孩都不是你,我没办法勉强自己”
林简什么都好,唯独一根筋,一条路走到底。
可我这条路却给过他绝路。
那时,我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说父亲时日不多,我匆匆的回了老家。
到家发现父亲活蹦乱跳的,根本没事,有事的是我,他们给我答应了一门婚事。
不要震惊,我们是落后的贫穷农村,尤其又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尤其妈还是后妈,女儿就是赔钱货,只有收礼金的时候才凸显出来价值。
女儿的婚姻父母包办,收了礼金好为弟弟盖楼房娶媳妇。
我嫁的那个人因为十几岁时偷鸡摸狗进过看守所,名声不好,十里八乡谁家都把闺女看的紧紧的,生怕和他沾上关系,半毛钱的关系都不能。
可我家却上赶着往上贴,因为他家给出的彩礼高,我那后妈被金钱晃花了眼,连同我那怕媳妇的亲爸。
我想到林简,我极力反抗。
后妈打骂,父亲以死相逼,他真的把农药往嘴里倒。
我最终如他们愿嫁了。
可怜了我的林简,守着我们生活四年的小屋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虽然有过不幸,却又是极其幸运的。
因为遇见林简。
用现在的话来说,我应该是上辈子拯救了整个银河系吧。
林简说“丫头,一辈子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是啊, 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回想第一次见到林简时,我内心台词哇塞,好帅一男孩。
林简看到我说“好瘦好矮”
画面犹如昨日,却是跨过了十年光阴。
他默默守护了我们的爱情种子六年。
再次相遇就是一场促使种子发芽的雨露。
他不再年少,望着他,已是三十的中年男人,头顶隐约长着几根白发,轮廓分明的脸,更添几分坚定。
我不再单纯,经历了痛苦失败的洗礼,我明白了生活,更明白了婚姻里两个人要相亲相爱。
我用下半辈子的不离不弃来补偿林简。
我穿上了洁白的婚纱,女儿拉着我的手在我身侧,我们一起坚定的走向穿着西装的林简。
林简附耳对我说“丫头,我终于娶到你了”
我笑着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