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人跟下属搞上了。
她大他9岁,男人是丧妻、女人是离异。两个人私生活都不严谨。到了这个年纪,搞与不搞、跟谁搞,都已不再是生活中惊天动地的事。他们各自谈过男女朋友,也花钱找过服务型人士,最后他俩的结合纯属偶然——他有个姐姐在海口出车祸,他去看他姐。她正好到海口出差,临走的那天晚上顺便去探望一下。不想男人的一家老小都在,医院住不下就挤宾馆,盯着肇事方给钱。
女人一下子被裹挟到一个家庭的氛围中。那滋味很微妙,每个人都拉着她说话:男人是他父母年近五十才生的,一直想要个儿子,前面生了三个女儿。为了生他,双方都丢了公职。他被父母和三个姐姐宠大,宠得今年30岁还不会做饭。这次事故全家都来了,女人就这样莫名地熟悉了他的父母、他的三个姐姐、他4岁的女儿。晚上男人一大家子请上司女吃饭,吃完饭上司女发现自己的充电宝掉在他们房间了。她上去拿充电宝,男人要给女儿洗澡。她觉得好奇,男人在公司永远西装革履,她还没见过他当狼狈父亲的样。她就在门口问:“需要帮忙吗?”男人说不用。她又问:“我能进去看看吗?”男人说:“嘿,进。”
男人给小女孩洗澡洗得十分仔细,先把头发辫子一点点拆了,让孩子躺到自己腿上给她冲头发,冲湿后涂洗发水,然后用指腹抓头皮,捊出来的泡沫抹孩子身上,孩子咯咯地笑。
场面如此和谐。
女人想看他怎么给女儿洗私处,小小女孩的私处也是要仔细洗的。不想男人很是娴熟,拿一条毛巾,前后一抓,在女儿的双腿间来回拉几遍,然后愉快地说:“好了,冲水!”
女人看得有些感动。第一她小时候爸爸没给她洗过澡,连一个拥抱一个亲吻都没有过。爸爸就是爸爸,除了在家里翘二郎腿没别的形象。第二这个男人的另一面真是温柔。她心一软,就开始动用自己的资源,说在海口有朋友可以帮他们,没必要一大家子都窝在小旅馆着急。
男人说:“我先把小孩哄睡了再跟你说啊。”
人都有贱性。在工作中他从来不敢这么跟她说话,何事能容得了他“先”?但是剥去职场的外衣,此刻两人的心是赤裸相对。她雌性的部分被唤醒。她温柔地说:“给孩子吹头发不是手摇,是手腕摇。这样。”她拿过吹风机示意给他看。小孩子的头发细而软,她一只手拿着吹风机,一只手分开五指去抖小女孩的头发。镜子里,小女孩坦然而羞怯。坦然的是她不惧全裸,羞怯的是一个陌生女人在帮她吹头发,她眼里甚至有对母爱的渴望。
他把孩子哄睡着后,说送她回她住的酒店。到了她房间,两人坐了一小会儿,她谈怎么帮他打官司的问题。谈完他还没有走,很明显两人都在挣扎。已经到了礼貌性上床的时刻,可他们有工作关系,这样会不会留下后患?过了一会儿男人又开始谢她,并列举她的优点。
他说:“人的欲望总比运气大那么一点。”
女人站起来靠近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越雷池的全部经过。
2,
地下情到了第五个月,两人关系越来越好。他说爱她。她能感觉得到。办公桌上忽然多出来的水果切盒,她没有时间他就去帮她保养车子,她经过大办公室时不看他、他自然也不敢把目光多做停留,她犯了错他跑去大老板那里顶……他的小心让她心疼,也有害怕。用情太深会不会做出极端的事?
她矛盾着,喜欢他的用心,又害怕他太过用心。
女人一旦动了情,就总不由自主付出。她琢磨着给他找点别的事做,可以增加他收入。和他同级别有个小媳妇叫小魏,被市井打磨得充满生活智慧。小魏很会在外面“撮虾子”(接外单),每单都给女人抽成。以前她拿着抽成睁只眼闭只眼十分爽快,现在她想给她的小姘头找份额外收入,于是她私下里跟小魏谈,能不能带他一把。
小魏拒绝了。
小魏的话有理有据,第一不忘初心,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第二那男人真的可靠吗?一起生活十几年的夫妻都可以分道扬镳,为求利益撕得鸡飞狗跳,凭什么要让一个看上去不那么精明的男人参与进来?
她脸色阴白,醒了些许。晚上小魏请吃饭,她也不推让,继续吃得心安理得。小魏嘻嘻哈哈讲话笑,笑得单纯透彻,她也随着笑,唯恐笑少了。
晚上回去看到男人在家里吃外卖,叫的是一份爆炒猪肝和一份白灼菜心。他问她吃过了吗?她说吃过了。她坐在边上看着他吃,突然觉得他一身小家子气,捧着一次性饭盒的盖子,上面有一坨米,菜从那里经过一遍米便汪在油里。他嘴巴一开一合,处处贫贱。
她在潜意识里打压他,以求某种平衡。无奈、愧疚,早已不属于40岁的女人。如果有不理智潮涌,她的身体内部竟会自动唤起抵御,绝不叫她动情。
3,
一个月后,男人忽然跟她谈撮虾子的事。他说小魏能干他也能干。
她吓了一跳:“小魏能干什么?”
“谁不知道,只是大家没证据。”
“小魏能干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他倒也坦诚:“她以公司的名义去谈业务,有个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找草台班子搞,最后自己拿钱。”
她怔了一会儿。
男人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她未置可否。
她的表情很是到位,既可以理解为默认,也可以理解为并不知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即使最熟悉她的人,也无法从她这种似是而非的表情中分出伯仲。
夜里躺到床上,她建议男人不要去搞。
男人说:“为什么?”
“早晚会出事。”
“你跟小魏就不怕出事?”
她又沉默以对。
男人说,你看你衣柜里,有多少个红锦酒店的化妆袋。
红锦是公司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她和小魏向来是现金交易,以免在银行卡或其它资金渠道留下痕迹。第一次小魏给她提成时用的是这家酒店的化妆袋装钱,化妆袋是酒店自制的,有它们的LOGO,放在卫生间装梳子牙刷等一次性用品。当初她还以为小魏是在暗示她付出过性交易呢,就凭她那样貌,呵。后来就不怀疑了,管她呢,有钱收就好。或许她什么亲戚是酒店工作人员吧,这些事,她懒得多问。若问了,对方说的确是有性交易,那她怎么回答?难道主动把自己的抽成减少一部分?
现在,女人看着男人笃定的眼神,才发现男人并不是傻子。他把一切都摸透了才敢来提条件。
她脑筋飞速转圈,家里有很多同一个酒店的化妆袋,证明不了什么吧?
于是有点恼羞成怒了。
她说:“我喜欢上面的图,每次去住店,都带回来两个。那都是之前的事了。”
男人说:“你是不是跟小魏说过什么?这段时间她明显对我很疏远。”
“你觉得我能说什么?”
男人就说他要去洗澡,他买了个洗液,洗完有柚子的香味,还能使某些地方变得很白很嫩。她说:“那先去变白变嫩。”
男人在卫生间里,把水开得很大,嗓门跟水声比赛。他说他刚毕业时跟过一个老板,他特别喜欢那个老板,虽然那个老板不够厚道,但会做人。有一次老板喊了一个朋友跟他一起出去玩,那人觉得他是个小啰啰,说话不恭敬,他自己倒没有当回事,但老板马上把脸一沉:“说么子撒,心里有点哈数!”武汉腔是公认的生硬,从此那个人对他再也不敢放肆。
这种聊天在洗澡的过程中进行,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但她没有,她静静等着,看他最终要表达什么结论。
他关了水,浴巾围着肌肉条理分明的腰,湿淋淋地出来:“前些天我去给你办公室送文件,你不在,我看到你在电脑上和小魏约饭,明显比你跟我走得近。她比我晚来了一年,我的事竟然可以被她左右。”
原来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但他一个被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男人,也有幼稚的地方。他的意思很明确,他虽然在工作上和小魏平起平坐,但自认为有了这层关系便高小魏一筹,有些事不该被小魏拿捏。这孩子忘了自己也曾说过前老板的坏话。毕竟年龄小,资历少,说去说来也就那么一丁点历史,相处半年能全部说完说透。他说过那个老板最后黑掉大家一笔钱跑了,当时说得咬牙切齿。人说事就是这样,只挑选能为自己结论服务的内容陈述。
她笑了,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那你怎么没跟着你那个老板干了?”
他一时间噎住,叹道:“虽然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吃他那一套。”
他还是对她不给他地位心怀芥蒂。
撮虾子这种事情,只要她点个头,施个压,小魏不同意也得同意。她是怕若强压,以后小魏将不再贴心,也怕这种事参与的人多了确实有坏处,更觉得男女关系不如单纯的利益关系来得牢靠。
她定了定心:
“你特别吃你前老板那一套?假装很看重你的那一套?”话虽出口,却又不能伤了他的自尊,她又立刻大笑着打岔:“都说男人最性感的是腹股沟,还真的是……瞧这若隐若现……叫女人怎么扛得住。”
她主动示好地和他滚了一回床单。她说感受到了柚子的香气,还带点椰香。她说椰香真是情欲丰盛的气息,因为jingzi在腥气中有点点椰香。
4,
此后一个星期,两人都没有提这件事。她仔细体会着男人,他并没有对感情有所堕怠。她也只敢考验他一个星期,考验时间长了,必破绽百出。
一个星期后他二姐做生意周转不过来,他借了五万块钱给二姐,她送了两万块钱。是送,是白给。男人此后便更不提小魏,连办公室的任何事都不再提。
再后来两人一起逛街买东西,全部是她付钱。关系就这样保持下来,说是情人不像,说是炮友又多一层复杂。好像也不需要深究,反正这么过着就是了。
有天她的一个朋友喊她去寺庙,那女人大病一场后开始信佛,她说师傅讲经,要来几百号人,叫她去听一听。她带着男朋友去了,结果一句没听懂。她只震撼于几百人一起吃斋饭时寂静无声,信佛的人吃饭不许讲话,手机全部关机。那场面,对平时应酬惯了的她而言实在震撼。吃完饭出来,朋友说早不留恋红尘,红尘太复杂。
开车回去的路上,他问:“红尘真的不值得留恋吗?”
她也惘惘的:“正是因为复杂,正是因为磨人,正是因为爱厌交织、权衡利弊,正是因为太多言不由衷、一语双关,所以才……值得贪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