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茹再婚的消息刚一出来,在李少斌的家族群里炸了。李少斌用自己的死换来的补偿款,都落到她手里,她凭什么拿着这笔钱再找男人?想走可以,把钱和孩子留下。
四年前,市里出了件大事,一个歹徒在学校门口拿刀砍放学的孩子,从那里经过的李少斌徒手斗歹徒,结果被砍成重伤,送院途中人就不行了。
大家最同情的还是何茹,她肚子里几个月大的孩子,一夜之间成了遗腹子。这张同情牌给何茹带来的好处是,她以这种方式成了网红,大家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李少斌被评为见义勇为的英雄,从市里到单位,还有社会捐款,给的补偿款达到了一百二十万之多。
钱全部给何茹是有原因的。
李少斌家条件不错,他又是独子,如今人没了,何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李家的命根子和全部希望,李家是想用这笔钱收买何茹生下孩子。
如果何茹是个心狠的女人,本可以把孩子打掉开始新生活,毕竟她那么年轻,孩子也才四个月。可她爱李少斌,有感情在,还有那个英雄妻子的光环戴在头上。她不生孩子不仅对不起李家,还对不起全社会的同情。
经过最初几年的精神痛苦之后,孩子如今也三岁了,渐渐走出阴霾的何茹认识了孟凡。
孟凡的妻子是车祸去世的,同何茹惺惺相惜。就像在困境中相互取暖,两个人从彼此开导到互生爱慕。
何茹做出结婚的决定挺不容易,她和孟凡不一样。孟凡是个普通人,她却更像个小名人。都过了四年,还每天有人在她微博下面留言,想知道她和孩子的近况。就在上个月,电视台和她联系要做一档节目,但她以孩子太小不想被打扰拒绝了。
她的再婚势必又会引发一次瞩目。预料到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何茹原本打算悄悄地把证领了,等过些时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官宣。
然而,事事难料。
2
那天一早,何茹的公婆和两个姑姑以讨伐的态度气势汹汹地找来了,他们开门见山,拍着桌子说,“何茹,这些年李家可没亏待你,钱都给你拿着,对我们的亲孙子更没的说,你说想调工作就给你调,你说想辞职就辞职,你现在说结婚就要结婚。的确,这么年轻让你守一辈子也不可能。但你有这想法,倒是早点和我们说啊,让我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个准备法?无非是想要孩子和钱。苦情戏谁不会演,何茹的脸上堆满苦涩,“我知道是有点突然,可是我总得往前看,而且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你可以往前看,但钱得分清楚。当年你拿走那么多钱,现在把我们晾一边,必须把老人和孩子那份钱还回来,你爱上哪儿上哪儿。”
钱,还是因为钱。终于扯到正题上,何茹并不打算给他们这笔钱,是因为她的钱已经和孟凡投资开了儿童乐园。
何茹是被孟凡说服投资儿童乐园的,她拥有一半股份。两个人一旦把经济捆绑在一起,心里都有点毛怵怵的。
何茹之所以急于结婚,也是不想自己的钱打了水漂。孟凡承诺过,如果两个人结婚,他可以把他的房子加上何茹的名字。何茹和李少斌结婚时,李家给他们买房子也没有何茹的份儿。相比之下,孟凡似乎更厚道。
何茹无奈地拿出一张合同,推到几位老人面前,“咱们以前签的有协议,钱是我的,生孩子的也是我。我可以给你们十万,算这几年你们在孩子身上的花销补偿。”
几个老人登时火了,“那是在你不改嫁的情况下,现在你是拿着少斌的命钱给别人。”
这场谈判如预期一样不欢而散。
其实何茹并不想和李家闹翻,当初李少斌刚去世的时候,她爸妈想把她接回去,李家死活不同意,婆婆甚至下跪发誓把钱都给她,只要她把孩子生下来给李家留个后,等将来她想再婚他们决不拦着。
可真到了再婚的时候,李家变卦了。李家明笑着说,是气她应该提前打个招呼,实际上,是怕她带走孩子。因为从任何方面来讲,何茹都是抚养孩子的最佳人选。
于是他们又故技重施,想用钱要挟她留下孩子。
这怎么可能,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不是物品可以买卖。何茹当然不会同意,她把仅剩的十万留下也算买个安心,毕竟这些年李家对她不薄。
3
何茹想得太简单了,而李家做的很绝。那天,她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却被老师告诉说孩子的爷爷接走了。因为以前公婆经常去接孩子,老师也没拦着。
何茹只好硬着头皮给公婆打电话,两位老人在那头嚷嚷,“从今天起,你休想把我们孙子带走。”何茹也没争辩,反正第二天总能见到。可没想到,从那之后,李家便把她的儿子藏了起来。
她实在气不过,找到派出所。可家务事怎么管?而且何茹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警察上门调解也是无果。
更让何茹想不到的是,有天回家,她发现自家门锁被换了。原来李家让她把房子腾出来,既然她有了野男人,就不能再霸占他们的房子。
这有点欺人太甚了,不就是想逼着她把孩子给他们,不就是不想让她改嫁?
何茹后悔没早点买套房子,也不至于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她从来没想到再婚会遭到李家这么强烈的反对。
无奈之下,何茹只能暂时搬进了孟凡家。以前孟凡邀请过她几次,她都没有同意,谁知道竟然落魄至此。
李家一看她不顾大家脸面搬进了孟凡家,是铁了心要嫁,他们使出杀手锏,把她告了。
有天晚上,孟凡从网上给何茹发来一个链接,她点开以后就懵了。李家和她打官司的事,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而她几天没上微博,才发现她的微博留言版也快炸了。
大家都在骂她不厚道,这么多年拿着老公的命钱,还不分给婆家一分一毫。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何茹的头顿时大成两个,他们这是道德绑架,要让全世界的人都来声讨她。
4
如果仅仅是打官司,何茹最多痛苦一阵子,她可以不要脸,在网上发声明把当年双方签的协议摆出来。最后闹得鱼死网破,各不来往。
可怪就怪她曾是李少斌的妻子,是大家关注的对象,这场官司的背景也被人们不辞劳苦地深挖了出来。何茹和孟凡的恋情自然被扒,两个人投资儿童乐园被挖,有人甚至造谣他们早在李少斌活着时就鬼混在一起。
她和孟凡约会的照片在网上随处可见,事态一发不可收,发酵成一出好戏。
网友们两极分化,一方祝福她走出阴霾,获得新的幸福。另一方则把她钉在耻辱柱上,李少斌已经死了,她凭什么拿他的卖命钱逍遥自在。她不能这样亵渎英雄的爱情。
何茹走到路上都觉得有无数的手指在戳她的脊梁骨。她被跟踪,被偷拍,跟个流量明星似的。甚至有人往她的邮箱里发当年李少斌出事的视频,质问她,看到这个视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发出这种灵魂拷问的人,都长着一对正义的翅膀。
他们投资的儿童乐园也成了热点。有天,有人组团到儿童乐园门口拍短视频,工作人员同那些拍视频的起了冲突,双方都有受伤,还惊动了警察。
何茹赶到派出所时,孟凡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她心里很难受,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事情因她而起,这是不争的事实。
回家路上,孟凡气急败坏地说,“这都是什么事,你还真是名人。”话里话外都是对何茹的抱怨。
何茹满是委屈和愧疚,她的日子被搅和得一团糟糕,找谁说理去,实在无力再和孟凡争执。
那段时间何茹都快抑郁了,每天压抑到崩溃。而没过多久,又有人举报儿童乐园有安全隐患,随后乐园被查封。
员工暂时不能遣散,工资和房租每天都要开支,孟凡到处疏通关系,经常一餐饭就吃掉上万。帐上的钱像水一样哗哗地往外流。
何茹和孟凡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孟凡对此颇有微词,如果不是因为何茹,他怎么能亏这么多钱。
何茹说,“谁都不想变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办?”
孟凡冷嘲热讽地说,“本来以为能靠你的影响力,为生意锦上添花,谁知道会落得如此下场。”
多可笑,她能有什么影响力,不就是把生意往死路上逼。不出事倒也恩爱,一出事感情瞬间稀碎。
两个人大吵一架,分手是何茹提出来的,孟凡没有挽留,当天就在儿童乐园门口挂了转让的牌子。后来是亏本转让的,价格只有原来总投资的一半。再加上亏损的钱,何茹最终只拿到了三十多万。
何茹从孟凡家里搬了出来,短短几个月时间她被两次扫地出门。第一次是被李家,第二次是被孟凡。拖着行李走在街头的她,真像一只无处可归的流浪狗。
5
再婚成了个笑话,如果孟凡那时看上她的那点钱和名,现在这两样都没有了,除了一身臭名和一盆脏水,估计没有哪个男人敢当接盘侠。
李家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他们慈悲地发了善心,同意何茹可以看看孩子。
孩子是她生的她养的,凭什么见孩子还要经过他们的允许?如果不是他们去告她,如果不是他们在网上造声势臭她,事情怎么可能闹到这个地步,她怎么会变得如此悲惨?
何茹咽不下这口气,罪魁祸首该得到报应。于是这次,她把李家告上了法庭,告他们不经监护人同意私自带走孩子。既然无法挽回关系,那就一撕到底。
终于能见到自己的孩子,还是在调解的法庭上。孩子看到她,显得陌生又胆怯,躲在奶奶怀里不肯过来,真不知道李家怎么给一个三岁孩子洗的脑。
像做了一场梦,何茹在调解法官面前,她失态地痛哭流涕,眼泪像泄闸洪水奔涌而出。
最后的结果是,孩子太小还是应该跟着监护人何茹,但奶奶和爷爷有权探视。
至于那笔赔偿金,李家没有要一分。何茹承诺的十万块钱,他们也不要,算是给孙子的钱。
双方签协议的时候,何茹觉得他们都好可悲,兜兜转转一大圈,似乎又回到了生活的原点。李家依旧是李家,她也没能再婚,还是带孩子的单亲母亲。
如果有下次再婚的机会呢?也许再也不会有了吧。
何茹关掉了她的微博,她再也不想做英雄李少斌的前妻,她只是单身女人何茹。她用手头的钱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其余的投资在网上卖婴儿用品。同城的她就自己送货上门,还省费用。
有次,她给一个客户送奶粉,来楼下取货的人竟然是孟凡。这才一年没见,他都当爹了。孟凡也没想到会遇到何茹,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生意什么样?”
何茹淡淡地说,“还好。”
一个字也没多说。
何茹后来去看过,那个儿童乐园又开了起来,生意还凑合,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孟凡后来的妻子——从何茹和孟凡手里接手这个乐园时,她应该就早已和孟凡好上了。何茹还见过那时去拍视频砸场子的人,正在那里帮忙。
她才恍然明白,那些拍视频的人是孟凡找来的,打架是设计好的,乐园被查封以及转让也是设计之内的。孟凡只不过是需要她那笔资金,至于她这个人,他应该压根儿就没有爱过。
从头到尾,她只是孟凡致富路上的一个棋子而已。
就像曾经,孩子也更多只是她的棋子一样。她用孩子从公婆那里交换了那笔钱,扔掉了自我。然后当她想找回自我时,她又失去了钱。
但明白也迟了,孩子不能塞回肚子里,砸在孟凡那儿的钱也不可能再要回来。
也是报应的一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