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来后,你打算怎么办?”爸爸一脸窘迫地问。
与其说是询问我的意见,不如说是给我一个台阶下,我知道日渐窘迫的家,使得他不愿意供我上大学了。
我从小的生活条件非常差,父母总是为钱吵架,家里整天鸡飞狗跳战火纷飞。
我一直梦想有一天飞黄腾达,逃离原生家庭,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在父母再次因为钱花哪儿的争吵声中参加完高考,成绩还没有出来,我就一个人只身来到了广州,我知道我的命运必须由自己来掌控。
从第一天来广州,我就没打算回去,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留在这里,若是成家,也要找一个经济富足的家庭嫁人。
我进了一家大型的电子厂,做生产部门的文员。
我初中时候的闺蜜芳芳已经来广州多年了,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虽然算不得国色天香,也生得亭亭玉立,不施粉黛却也自带一番风情。
第一次在工厂看见那么多黑皮肤的南方的女孩们,我就知道自己在外貌上胜出了一筹。
不久,就有几个男同事开始追求我,我都以工作为重委婉地拒绝了。
我不会把我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既无才华又无钱财的毛头小伙身上。
我知道他们条件大都跟我一样,不能给我的人生带来任何改变。
为了升职,我终于谈恋爱了。
我听室友说,肖炎的舅舅是这个厂的大陆区厂长,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挑选几个优秀的员工进行培训,直接升到管理层。
比起没有技术含量没有地位没有发展空间的文员,去管理层的诱惑当然很大,不仅薪水高,还可以认识更优秀的人,得到公司免费培训以及升迁的机会。
我兴奋得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就去品质部找肖炎。
我拿出提前准备的几个表格,径直走上前去搭讪,因为目标明确,准备充分,我成功了。
接着我参加了助理的培训,两个月之后分到了厂长办公室,做高级助理。
跟着,我也搬进了单独的员工宿舍。
肖炎是广东人,毕业于中山大学。
跟我谈恋爱之后,他给我报了自学的大专文凭,还给我买了各种复习资料,希望我们能够齐头并进,成为更好的一对。
那时,初中文凭的芳芳凭着美貌和高情商已经成功地嫁入了本地人家,一个月收租将近十万。
芳芳说,她接触有钱人的机会多,一定帮我多留意,让我也在广州成家。至于肖炎,她说,你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分手吧!
我舍不得肖炎,跟他在一起后我不仅拿到了自考的大专文凭,而且他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他拿到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带我去看电影,吃西餐;
只是他薪水跟我不相上下,家境也很一般。
芳芳让我尽快和肖炎断得干干净净:“你们本不是一路人,迟早都要分手的。”
我痛定思痛,决定跟肖炎分手,然后顺利地分了。
每个月工资发下来,我打给家里一千,剩下的钱全部用来买衣服包包化妆品,我经常化着精致的妆容出入各种聚会场所。
芳芳说如果想嫁有钱人,必须要包装自己。
在芳芳的安排之下,我认识了海归金融男李翔,他的气质谈吐家世令我望尘莫及,在他面前我竟然自卑起来了。
当李翔问我,我的父母是干什么的,我脱口而出,我的父母都是工人。
我想他跟他的父母肯定是在乎我的身世的。
说谎让我的良心很不安,但芳芳却说包装一下自己是正常的,毕竟每个人都在装,这个社会你不会撒谎怎么混得下去呢?
和李翔确定恋爱关系后,我们很快就同居了。
我只要一下班,顾不上自己疲劳,就挽起袖子给他做饭,因为他幼年开始就住校,一路漂泊,格外享受家庭的温暖。
李翔感动不已,说我是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妻子。
半年左右,他就带我去见了他的父母。
李翔的家在珠江边上一个高档小区内,站在客厅就能看见小蛮腰电视塔。
李翔的父母经营着一家塑料制品厂,在广州有几处房产和商铺,家境殷实,是我理想的婆家。
李翔的妈妈待我很热情,她跟我简单地聊了几句,又嘱咐我们要彼此互相担待,临走时送了我一只玉手镯。
既然我们的关系得到了他父母的肯定,我也必须要带他回老家见父母才行。
可是,我家那栋破旧的砖瓦房实在不堪入眼。
于是,我打给父母几万块钱,让他们赶紧找几个师傅把老屋子翻新,也给了他们一个新的身份:退休工人。
我提前告诉李翔,我的父母一直渴望田园生活,于是退休后就归隐山林了,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李翔却非常高兴,说我的父母是懂得生活的人,归隐山林是多少古代高人的梦想啊。
春节,我把李翔带回了老家。
父母和亲戚都非常满意,我妈吃够了在婚姻里没钱的苦,她觉得我这是嫁豪门了,催促我们早点结婚。
我和李翔商量结婚事宜,我说:“我们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吧!”
李翔说,他家里有几套房,没必要再买房了,他的一切都是我的。
看我有点迟疑,他说他会担负起养家的责任,劝我不要想太多。
李翔妈妈说房子既然没有我的名字,她愿意多给一些彩礼,让我不要为难。
她还说她会送一份大礼给未来的儿媳妇的。
冷静下来,我觉得李翔妈妈也算通情达理,加上我已经爱上李翔了,不愿意分手,也担心自己年近30,找不到更好的结婚对象,于是同意了他们的做法。
婚后,婆婆送了一台价值20万的车子给我。
不久,我生下一个儿子,公公婆婆又给我们送了一套房子,说是给孙子的见面礼。
节假日生日等,婆婆也会给我红包,各种礼物,我觉得这个婚没有白结。
李翔算是一个不错的丈夫,结婚后只要有时间就帮忙做家务,每天都抽空带孩子,完全没有我老家那些男人的大男子主义。
他说,家庭是两个人共同的,每个人都要付出时间和精力。
只是,他的银行卡一直放在自己钱包里,每次需要用钱的时候,他才转账给我。
孩子半岁之后,我想要去上班,婆婆说孩子还是亲妈带比较放心,再说家里又不缺钱。
而且她愿意每月补贴一笔钱给我,不比上班赚得少,让我把工作辞了。
辞职之后,我拿着婆婆每月按时给的钱当起了全职妈妈。
李翔说我在家里,他的心里更安定了,工作时更加专注了。
只有我自己每天怅然若失。
结婚之后,我还是每月给父母打一千块钱,毕竟我已经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也不愿意父母过得太差。
李翔说,孝敬父母是应该的,但要有度,他们有退休金又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没什么开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听了心里很不痛快。
有一天,我妈打电话来,哭着说爸爸突然晕倒了,她跟妹妹在医院照顾,医生说他心脏出了问题,要做心脏搭桥手术,费用十多万。
我问李翔要钱,他说:“你爸是退休工人,有医保的,手术花不了多少钱,给他转两万块差不多行了。”
我又急又气,但关键时候吵架没用,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把婆婆以及李翔送给我和儿子的几样首饰拿去典当了,凑足了七万,打给了我妈。
我跟她解释说,李翔的钱不归我管,我妈抽泣着在电话那端小声埋怨:“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用的女儿,连老公的钱都看不住。”
挂断电话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手术后,我回去看了我爸一次,我爸叹息一声说:“隔壁小倩,嫁了个初中毕业跑快递的,她妈得癌症,直接拿回来二十万。”
我妈更是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戳我的脑门说:“你看看人家什么本事,你是什么本事。人家女婿如何对岳父家的,你找了一个什么东西!
老丈人的生死大事他都不管不问不当回事,你在他家能有什么地位?以后你的日子可咋过呀!”
我开始后悔,不该那么快跟李翔结婚,现在婚前的房子不属于我;婚后的房子车子都是婆婆买的,在这个家里,所有的物品我都只有使用权而已,诚如我妈所说,我确实没有本事。
而且李翔这人眼里只有钱财,没有亲情。
李翔知道我把家里的首饰都典当完后,怒气冲冲地对我说:“你再这样顾着娘家,别怪我不客气!”
婆婆也打电话来指责我,她说,如果知道我家都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会同意我嫁进来。
她说,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怎么吃里扒外呢!
我觉得我嫁了一个假豪门。
我决定去上班,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被动。
李翔说,那孩子怎么办?我说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跟李翔吵得不可开交。
婆婆说孩子就由她来请保姆照顾,只是她以后再也不会拿一分钱给我了。
我说,你只要把你的孙子带好就行了我,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
因为年纪大了又脱离社会几年,我找工作非常辛苦。
芳芳说,你干嘛要吃这份苦呢?还不如好好哄着你的老公和婆婆,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给你钱花。
我说:“不了,我已经把他们看透了,我不可能再把幸福寄托在婆家人身上了。我只能靠自己重新站立起来,我乡下的父母还指望着我呢!”
有一天,我接到前男友肖炎的电话,他现在出来单干,买了几套设备,搞了两条生产线,问我要不要出来跟着他一起创业。
我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
新厂刚开张,人手不够,我非常忙碌。
肖炎带领一群年轻人在外面跑销售,我负责生产,以及其他的事务,我跟他经常十天半月才能见上一面。
慢慢地,工厂运作稳定下来了,我跟肖炎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
一次趁着酒后,我问肖炎:“难道你一点都不记恨我吗?”
他笑了笑说:“人到中年,万事皆可原谅。”
他说,你就是太着急了,想抓住一个机会一步登天,但是捷径哪有那么好走呢?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后来我才知道,肖炎是听以前的同事说,婚后我过得并不如意,最近又到处在找事做,才想把我拉出来一起办厂。
他说,其实我很聪明,学习能力又强,只是过于焦虑,不能沉下心来好好做一番事业。
我跟他从不聊各自的感情,似乎都把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了。
年底,我拿到了股东分红,我把大部分的钱都转给了父母。
李翔知道后勃然大怒,他说:“没想到你眼里只有你的娘家,刚开始赚一点钱就只顾着自己的父母,你眼里有丈夫和儿子吗?”
我气不打一处来,说:“我累死累活赚的钱关你什么事?我给自己父母钱我愿意,你有资格管我吗?”
李翔说:“你赚的钱不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吗?你拿给娘家的钱我也有一半!”
我惊呆了,原来他什么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只是隐藏在心里而已。
我说:“如果你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们不如离婚吧!孩子归我,所有的财产归你。”
李翔一下子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我竟然敢跟他提离婚。
他一个人默默不语地走了出去。
很快,我带着儿子从李翔的房子里搬了出来,租了一套三居室。
我把父母从老家接了过来,让他们帮忙照看孩子。
妹妹也在广州找到了工作,跟我们住在一起。
如今我的生活比不上从前,但我的心里是踏实的。
父母孩子都在身边,每天一家人围着餐桌吃饭,有说有笑,日子过得忙碌而快乐。
偶尔,我也会设想一下,如果当初我坚持跟肖炎走到一起,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呢?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喜欢看一些从前的旧书。
一天深夜,我读到茨威格的《断头王后》,有一句话吸引了我: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我的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是啊,很多的事情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好在我没有放弃自我成长,及时改变自己,把命运牢牢地抓在了自己的手里。
如此,我为成长所付出的代价,也算是一笔人生财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