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聽二爺的話把花帽做好,然後放到一起。二爺在一堆花帽裡面挑挑揀揀,分了兩三堆,然後讓我把他抱上板車。
我還想二爺經過昨天,可能不願意出門了呢。
他讓我去城西的旻鵑閣,那是家賣胭脂首飾的店鋪。我們到了門口,二爺讓我進去掌櫃的。掌櫃的出來看見坐在板車裡的二爺,臉不太好看,但還是打了招呼。
二爺讓我去一邊坐著,然後自己跟掌櫃談。
我坐到一邊的樹下,也聽不見他們在談什麼。那掌櫃的拿起我做的花帽上上下下看了半天。
過了快半個時辰了,我看見掌櫃的招呼店小二把車上的花帽都拿進了店,然後自己也進去了。這時二爺才招呼我過去。
「走吧,回去。」
我不敢多問什麼,推著板車回家。
回家後,二爺扔給我一個袋子,我接過來,裡面是幾塊碎銀。我驚訝地看著二爺,二爺說:「你賺來的。」
這這這……
二爺吩咐說:「以後三天一次,一直到花期過去。挑白的桃花枝,再加些合歡花,莫要用柳條。」
我連忙點頭,「是是。」
主子就是主子。
掙得多了,幹活了,時間空閒了。
現在二爺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鍛煉。
我怕他再磕,又紮了些草墊,鋪在地上。二爺自從傷好了,就把子穿上了。為了方便,我把截去,在了一起,正好夠二爺穿。
二爺現在大不如前,連坐都困難。每天我扶著他的背,他自己練坐,一坐就是一上午。一開始時總是往右邊倒,後來二爺練得多了,漸漸地坐穩了。
現在二爺不僅能坐了,還能雙手撐著地,往前一。
我問二爺要不要工匠打個椅,二爺想了想,搖頭,說:「那東西行太不方便。」
「那……」
二爺使勁了自己左邊的半截大,看了我一眼。
我震驚地發現二爺的眼裡居然有些猶豫,我等了半天,他側過臉,低聲說:「你過來。」
我已經站在你面前了,還怎麼過去?
但主子的吩咐還是要聽的,我往前蹭了半步。二爺說:「你一下。」
我:「?」
二爺不耐煩道:「一下我的!」
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還是出了手。
他把自己的手拿開,我小心翼翼地上去。
這不是我第一次到他的,之前換藥的時候也過,還是著的。現在這半截大穿在裁剪好的一小截裡,我看著居然比之前著的時候更張。
二爺似乎也被我的態度染了,他的臉有些紅——我覺是被我氣的。
我聽話地了上去。二爺的還是壯的,我一隻手包不住。手下是布料,布料裡面又有些坑坑窪窪。我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在抖,還是二爺的在抖。
「清楚沒。」
我跟個傻子似的點了點頭。
二爺說:「去木匠作坊,打個這麼的竹筒。」
我:「這麼是……」
二爺氣得臉漲紅,「就是我這麼!」
「啊啊,是。」我反應過來,又問:「那要多長的。」
二爺沒點好臉,隨手比劃了一下,「長了走得費事,兩掌長就行了。再打一副木拐。」
我說:「也要短的?」
「廢話!」
我退下去辦事,木匠聽完我的要求,直接說在這等著。我以為要幾天後再取呢,人家師傅一臉鄙夷地看著我,「就這麼點活,兩下就好了。」
最後我拿著品出來,心想果然幾下就好了。
不過這……我一邊走一邊看著手裡的東西,順便拿著拐杖比劃了一下,才到我腰這。我又看了看那個圓竹筒,心裡有些酸。
我們二爺現在就這麼高了。
拿回去後,二爺看著那幾樣東西看了好久。他神平淡,我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二爺說:「倒是快。」
我馬上說:「木匠師傅很厲害!」
二爺無言地看了我一眼,我把頭低下,乖乖閉。
我覺得,二爺心裡是難過的。他拿過竹筒套在自己上的作很魯,別問我怎麼看出來的,我就是這麼覺得。
我走過去,幫他一起套,他的手在抖,頭低著,我看不到他的臉。
我說:「二爺,你輕著點。」
二爺手就頓在那不了,剩下的活都是我做的。
二爺下了地,雙腋拄著拐,長度剛剛好。
也就是到我口的地方。
他兩手撐著,子一。
然後啪嚓一下仰到地上了。
我趕忙過去扶,二爺讓我靠邊,我就看著他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接著試。
我都不知道,二爺現在起已經這麼輕鬆了。
那之後,二爺天練著拄拐走,開始摔得渾上下青一塊紫一塊,後來慢慢的,走得順暢多了,甚至能扔了左拐,只用一支拐走。
當然了,練這麼多的後果就是那截大被磨得鮮淋漓。
每次上藥的時候二爺都疼得齜牙咧。
有一次我忍不住跟二爺說練一些吧,慢慢來。
二爺搖頭,說:「每年這個時候,京裡的茶商都要來杭州,到時候茶葉易頻繁,跑商的機會多,我至得趕在那之前把路走明白。」
我沒敢說,二爺你都這樣了,還怎麼跑商。
後來,二爺還真把路走明白了。
京商來杭的時候,經常在西湖旁邊的一座茶樓裡談生意,二爺有一陣就天往那跑。一壺最便宜的龍井,泡白開水了還賴著不走。
店裡來往的都認識這是以前楊府的二公子,見他現在這副模樣,背地裡嚼爛了舌子。有意無意地二爺聽見,二爺就當自己是聾子,大一扎,拄著拐,一邊哼曲一邊看外面風景。
那天他進了茶樓,眼神一轉,看見最邊上一桌上有三個人,其中兩個正在下棋,他撐著拐走過去。
到了桌邊,兩個人都看了過來,只有一個老的,一直盯著棋盤沒。
二爺沒比那桌子高出多,他左手撐在凳子上,右手一使勁,坐到空下的一個凳子上。
那兩個年輕的看見這景,都皺起眉頭,剛要趕人,二爺開口道:「再不拐馬,三步之後便是小卒宮。」
老者總算抬頭,看了二爺一眼。
「年輕人,觀棋不語方是君子。」
二爺笑了笑,拍拍跟老者下棋的那個年肩膀,道:「小子不敢贏,我點你,是救他於水火。」
那年臉一紅,磕道:「什、什麼不敢贏。林老,你別聽他……」
老者哈哈一笑,上下打量了二爺一番,道:「你是楊輝山的兒子?」
二爺點頭,老者看見二爺的,沒說什麼。
後來,二爺跟那老頭聊了一個下午,說的什麼我也聽不懂,我只知道周圍一堆人都在看著他們。最後離開時,二爺請了這一桌茶。
明明就只有兩壺,卻把我們兩個月的積蓄都花了。
我覺得疼,但是二爺發話了,我也不敢說什麼。
離開的時候,二爺先走了一步,我聽見那年跟老頭說:「林老,那個就是楊伯的二兒子?」
聽到他們在談二爺,我放慢腳步,走到拐角聽了幾句。
那老頭嗯了一聲,年皺眉道:「我在京時就聽過他,聽說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貪玩好,不學無,目中無人,你為何要把京杭這麼重要的一條路給他。」
老爺沉沉地笑了笑,道:「你覺得他不學無?」
年頓了頓,低聲道:「就算有些小聰明,人品也是下級。」
老頭道:「閔瑯,你說這世上,最值錢的是什麼。」
我心裡默念,金山銀山!
年跟我想到一塊去了,「值錢的,自然是金銀財寶。」
老頭搖頭。
年又道:「那是什麼。」
老頭端起茶盞,不知想起了什麼,低聲緩緩笑道:「世上最值錢的,是浪子回頭。」
那天回去後,我給二爺做好飯,然後自己回廚房啃麵糊。二爺也不知道什麼風,也不我,自己就來了廚房,看見我吃的東西,瞬時就愣在了那。
然後他問我:「這是什麼。」
我說:「飯啊。」
二爺的臉黑了鍋底。
他一把搶過去,連粥帶碗都一起砸了。我嚇得從地上蹦起來。二爺砸完就出門了,過了一會,拎著個食盒回來,放我面前,就說了句「吃」,然後就回屋休息了。
我把食盒打開,裡面有三層,飯菜點心一應俱全,我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捧出一盤吃了。然後把剩下的裝好,放到灶臺上。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想,可能我又給二爺丟人了。
第二天,我一睜眼就看見二爺拄著拐,站在我床前。
雖然不高,但我還是嗷地一聲喊了出來。
二爺臉難看無比,他從地上提起來一個東西,問我:「這是什麼。」
我發現二爺最近總喜歡問我這個問題。
我看了一眼,是二爺昨天買回來的食盒。我剛要開口回答,二爺忽然舉起食盒,往地上狠狠一砸。
咣當一聲,裡面剩下的好幾盤菜就這麼糟蹋了,我心想早知如此昨天就吃了,不攢著了。
我又發現二爺最近總喜歡砸東西。
二爺看起來好像很生氣,渾都在抖,他指著我,咬牙說:「你留它幹什麼,你是不是覺得爺買盒飯還得合計個幾天。」
我下意識地想點頭,但看二爺的臉,連忙改了搖頭。
二爺多聰明啊,他貌似看出了苗頭,氣得握著拐杖的手都發白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楊一奇再不濟,也不至於養不起你。」
說完他就走了。
我看著滿地狼藉,真心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