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七月初,天热得要死,冯瑶瑶大汗淋漓地站在太阳底下,呼哧呼哧摇着手里的扇子,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旋转木马,嘴里一直骂骂咧咧。
骂谁呢?当然要先骂朱晚音那个黄脸婆,明明都和王海胜离婚了,还三天两头地打电话抓人过去,理由基本雷同,都和他们的女儿有关,什么女儿想爸爸啦,女儿要参加亲子活动啦……
呵呵,这人还要不要脸呐!现在这社会,离婚夫妻多了去,也没见哪个前妻这么黏糊前夫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好吗?红底银字的离婚证都扯了,不能有点界限感吗?
有好几次,冯瑶瑶和王海胜在床上温存着,马上就要进入正题,朱晚音的电话掐着点儿打过来,通话内容不用猜,肯定又是女儿怎么怎么。
王海胜那个傻逼呢,每次挂了电话提上裤子就走,冯瑶瑶除了吼一声“有孩子了不起啊”,只能忍着。
骂完朱晚音,按照正常流程该骂王海胜。
但是,王海胜现在是她老公,是她施展浑身媚术和毕生茶艺,从朱晚音手里活活撬过来的亲老公,不能骂得太狠,最多给他扣上一顶优柔寡断的帽子。
难道他看不出来朱晚音就是没事找事吗?难道他不晓得朱晚音就是“携亲女以令前夫”吗?
可他还是屁颠屁颠地往前凑。
唉。冯瑶瑶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惆怅地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
她算是看明白了,除非她赶紧整个一男半女出来,否则永远都绑不住这个孩奴。
远处的旋转木马转了一圈又一圈,冯瑶瑶看得眼晕,感觉自己都要吐了,可那小破孩儿竟然还在兴头上,每次转到王海胜面前都嘎嘎笑,大声喊“爸爸妈妈”。
而后,朱晚音和王海胜齐齐喊“宝贝”。那场面,看着真有五好家庭的味儿,谁能相信两人已离异。
冯瑶瑶越看越生气,干脆转身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终究是抢来的东西,用着就是不踏实。
02
晚上,冯瑶瑶做了最拿手的炸酱面,光菜码就准备了十个。
王海胜一进屋,抽了抽鼻子,循着味儿看向餐桌,笑呵呵地说:“哎哟,这几天我正惦记这口儿呢。”
说罢,他伸出两根手指想要夹两根黄瓜条吃,被冯瑶瑶一筷子打下去:“洗手!”
王海胜嘿嘿嘿地跑去卫生间,随便洗了洗手,几步跨进餐厅,一屁股坐下,端着大瓷碗挑起一筷子过水面,各式菜码来一点,最后浇上鸡蛋肉末蘑菇酱,胡乱拌了两下,一口吐噜掉半碗。
趁着王海胜心情不错,冯瑶瑶开始说正事,“朱晚音每周末都叫你过去,你觉得正常吗?她还记得你俩已经离婚了吗?”
美味炸酱面带来的喜悦,在王海胜的脸上消失了一半,他擦了擦嘴,说道:
“我也不是去看她的啊,我是去看我女儿。几乎每次的电话都是女儿打的,我一接通,就听见孩子在那头喊爸爸,那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必须去陪她。”
他顿了顿,补了句:“瑶瑶,这事儿咱们结婚前可是说好的,我女儿永远排在第一位,你是同意的。”
冯瑶瑶真是有苦难言。
当时她确实同意这样的排名,但那是收服王海胜的权宜之计,她以为自己到时候筑个温柔乡,早晚能把这个男人迷惑得六亲不认,毕竟他都愿意为她离婚呢。
可她万万没想到,在中年男人心里,孩子根本无可替代,不管是老婆老妈还是小三,都不配和孩子比较。
要怪就怪她没当过妈,不懂血缘的重要性,失算。
03
一碗炸酱面营造的温馨氛围,被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话题全部破坏掉。
王海胜吃饱了以后,冷着脸进了书房,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心里有气,还是因为开着窗户,反正关门声音特别大,震得冯瑶瑶心里一咯噔。
顷刻间,她心里那点对未来的期待稀里哗啦地坍塌,转眼成了一堆废墟,堵得冯瑶瑶心里都没缝儿了。
妈的。她暗想,还是偷情的时候快乐。
晚上,王海胜直接歇在书房。冯瑶瑶靠坐在大床上,与失意对峙到天亮。
眼看新的一天开始了,她却像个漏气的气球,经过一夜独处的释放,不再气鼓鼓好像随时都能爆掉,心里显现一些松动的褶皱。
如今的一切都来之不易,如果没干掉朱晚音和王海胜的婚姻,她现在还租住在城郊的破筒子楼里,天天挤公交转地铁,一个月拿着可怜兮兮的三千块钱,想买个大牌假货傍傍身,都得挑假货里做工最差的。
那时的生活,实惨,每个细节都透露着翻身无望的气息,偏偏她不甘心,又没本事,于是只能琢磨旁门左道,不学好地挖人墙角。
04
想起艰难过往,冯瑶瑶斗志再起,她踏破道德底线才得到的生活,必须要守住。
扪心自问,她真介意王海胜天天见女儿吗?当然不是了,她介意的是王海胜见女儿的同时见前妻。
说到底,都是朱晚音的锅。
冯瑶瑶以自己的眼界和三观揣测一番,得出结论:那个老女人就是心里不服,见不得她和王海胜过得好,故意使坏。
思来想去,她决定敲打敲打朱晚音,现在她和王海胜才是合法夫妻,她觉得她有这个资格。
于是那天,她从王海胜的手机中偷出朱晚音的电话号码,直接打过去约见。
电话那端,朱晚音的声音平淡如水:“你约我?咱俩有什么可谈的?王海胜知道吗?”
冯瑶瑶说:“他不知道。我有事跟你说,很重要,你就说见不见吧?”
朱晚音沉思片刻:“见呗,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冯瑶瑶一边在心里嘲笑朱晚音这个败者的阴阳怪气,一边为她的阴阳怪气感到不爽,正要定时间地点,朱晚音抢先说:
“我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很忙,不能离家太远,你要见我,周六下午两点来游乐场正门旁边的咖啡馆,不来拉倒。”
说罢,朱晚音咔嚓挂了电话。
05
周六下午,冯瑶瑶把自己打扮得好像一朵盛开的花儿,准时赴约。
去之前修改腹稿无数遍,本想一击制胜永久解决前妻隐患。可万没想到,事态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街对面,透过玻璃橱窗,她看见了朱晚音,而朱晚音的旁边竟然坐着王海胜,他们的孩子坐在另一边。
朱晚音好像在哭,王海胜正单臂搂着她,帮她擦眼泪。
那幅画面,看起来那么有爱,被乳白色的落地窗框框住,就像挂在墙壁上的一张全家福。
冯瑶瑶这朵“盛开的花儿”,顿时被雷劈得外焦里碎。
那个瞬间,她这个成功上位的小三儿,脑子里滑过一片弹幕:“朱晚音,你就是个小三儿!”
就算她是原配行吧,但原配回头勾搭已婚前夫,难道就不是三儿了?!
06
朱晚音就是小三。
这认知给了冯瑶瑶无限底气,她大步冲进咖啡厅,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杯水,径直泼在搂搂抱抱的朱晚音和王海胜身上,破口大骂:“狗男女!”
王海胜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是赶紧护住旁边的孩子,吼道:“你发什么疯?”
冯瑶瑶扯着喉咙喊道:“你个已婚男人,在外面抱着别的女人,像话吗?”
朱晚音抱着肩膀,躲在一旁冷眼旁观。
王海胜哄不好被吓哭的心头肉女儿,非常生气,转身怼道:“我和朱晚音没离婚的时候,不也抱着你吗?!”
冯瑶瑶被这等自毁言论惊得瞪大眼睛,一时竟无从反驳,气得一掉头跑回了家。
07
王海胜没走,抱着女儿,跟朱晚音坐在咖啡厅里吐槽:
“晚音,我真后悔跟她结婚。她就是空有一副皮囊,没有文化也没有品位,每天只知道从我这里搞钱,去接济她娘家那一票穷亲戚。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娶她进门,悔死了。
我跟你讲哦,我是绝对不会和她生孩子的,受不了她的基因,我只爱我们的女儿。如果我和她有了孩子,我会被她拿捏死。”
朱晚音咯咯笑:“你活该呀,以后有得你受。”
王海胜眯着眼睛看向朱晚音:“现在觉得,还是你好,我们要不要……”
朱晚音瞪了他一眼,撩了撩头发:“想都不要想,跟你瑶瑶妹妹好好过日子哈。”
王海胜闷闷地说:“那你刚才还让我抱?”
朱晚音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我就是为了气她呀,怎样?”
王海胜眯眯眼看着朱晚音,竟发现昔日性冷淡的前妻走出婚姻桎梏后,竟别有风情,心中不免后悔,当时不离婚就好了,朱晚音有档次,带出去有面儿,而冯瑶瑶做地下情人的时候又蛮可爱,哪像现在这样俗气。
他越想越懊恼,恨不得拍大腿感慨:“我可真傻,以后可不能再这样犯傻了。”
08
王海胜将朱晚音和女儿送回家后,时间还早,他开着小车,优哉游哉地奔往城郊。
那里,有一个可爱的姑娘等着他。
之前他每次出来看女儿,冯瑶瑶总是闹,总是闹,每次回去,他都要花钱摆平冯瑶瑶的情绪。
时间久了,他感到很烦恼,觉得冯瑶瑶真是脑子不清楚,竟然还敢吃他女儿的醋,这个女人是有什么大病吗?谁能和他女儿比?
后来,他慢慢察觉冯瑶瑶其实更介意他总是与前妻见面,这就更不通情达理了,女儿那么小,自然需要妈妈陪伴啊,有什么可醋的?
再再后来,他便有了新情人。
新情人带来了新生活,王海胜慢慢觉得,这种关系纷争可真是妙啊——
女儿总是想见他,他便总是见前妻,冯瑶瑶因此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前妻身上,整日患得患失、歇斯底里、神经兮兮,哪里会想到,他已经找到了新的温柔乡。
而那厢朱晚音虽然对他毫无留恋,却终究对冯瑶瑶这个第三者有些意难平。
这两个女人暗自较量,看似把他置于漩涡之中,其实,他这个风暴眼特别的安详。安详到可以在以偷情为基础的二次婚姻中,继续美滋滋地偷情。
他对得起这个名字了,王海胜,胜海王!
其实,新的小情人也隐隐表达过上位的意图。不过每次稍稍露点苗头,都被王海胜严肃地压制下去。
他可不想再胡扯了,他的枕边人中,论品质,朱晚音是巅峰,他深知自己不可能再找到比朱晚音更好的女人,她只是不可爱而已,高档是真高档。
而冯瑶瑶已经亲身帮他验证了扶正小情人的下场,真的是后患无穷,方方面面。
所以,为了身心健康,为了他的宝贝女儿,浮云最好永远都是浮云。
09
夜幕降临时,王海胜回到了自己的家。
冯瑶瑶虽然臭着脸,但还是给他做了炸酱面。两碗面下肚,王海胜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冯瑶瑶觑着他的面色,小声说道:“我弟弟不想念书了,想盘个小便利店,钱不够,今天跟我借钱。”
王海胜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淡淡说道:“打算借多少?我最近公司周转不灵,手头也蛮紧张。”
冯瑶瑶说:“二十万就够。”
王海胜点点头:“可以,我明天转给他。”
冯瑶瑶的嘴角勾了勾,面色稍霁:“谢谢老公。”
王海胜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嘛,何必客气。”说完,转身回书房处理事务。
冯瑶瑶吃完饭,进厨房洗碗,做好家务,回到卧室与弟弟聊天:
“他很快会给你打钱,你好好帮我看店。我上次买的理财可能到期了,你去银行取出来。再有,我在老家买房的事,你可得上点心,先帮我挑几个备选的房子,等我回去再敲定。”
弟弟回复:“好的,姐,你放心吧,不过,你还得想点办法再从他手里抠点钱出来,不然稍好点的房子就不够。”
冯瑶瑶看着手机屏幕,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阵悲凉:“我知道,我会的。哎,我有种预感,那房子可能就是我将来惟一能依靠的东西了。”
她发完这些话,放下手机,默默看着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像,与窗外的繁华夜景虚实融合,惹得她心神恍惚。
她一直心知肚明,现在的生活,不会永久属于她。
她只是个卑劣的命运投机者,她向现实举起的白旗,一直高高挂在人生转折的路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