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妈说过很多好听的话。
比如她说,只要你努力学习,砸锅卖铁我都会供你读书。
实际上,我高考落榜,想复读,我妈一万个不同意。
她让我出门打工,早点赚钱。
比如我妈说,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铺上红毯,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嫁妆你随便挑。
实际上,我妈要了10万彩礼。
然后拿出6万陪嫁,逢人就说她嫁女儿是赔钱。
再比如,我妈说,大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一碗水端得很平。
实际上,对我姐来说,我妈真的是个有点恶毒的后妈。
02
我的家庭有点特殊。
我爸的前妻因病去世,留下五岁的女儿。
而我妈和前夫因为性格不合,加上前夫嗜赌,离了婚。有个儿子归了男方。
我爸经人介绍,和我妈结了婚。
我妈表面对我姐挺好的。但只要我爸不在家,她对我姐非打即骂。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爸知道后,非常心疼我姐,坚持要离婚。
可最终,没离成。因为我妈怀孕了。
我爸在家人的劝说下,终究忍了下来。
他想着,也许我妈有了自己的孩子,知道怎么当妈了,对我姐的态度会有所改变。
就这样,我来到这个世界。
03
我妈并不喜欢我。
她想要有个儿子的事,我是无意中知道的。
她觉得没儿子,别人会看不起她。
可我爸不想再生了。
他怕再生一个,我和我姐在这个家就更加没有容身之所。
在这之前,我妈一直告诉我,爷爷奶奶重男轻女,让我不要和他们亲近。
所以,我和我姐很少去爷爷奶奶家,和姑姑叔叔也很疏离。
其实爷爷奶奶对我们挺好的,真正重男轻女的人是我妈。
我妈在我爸那吃了闭门羹,生儿无望后,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她告诫我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替她争口气。
却又对我读书的事不上心。
我清楚地记得高二那年的暑假,数学老师免费给我们补课。
可无论我怎么说,我妈都觉得我是在骗她,不肯放我出门。
我要买辅导资料,找我妈要钱,她也不肯给。
04
这个家所有的事都是我妈说了算。
稍有违背,就是一顿臭骂。
骂完之后,她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细数她的付出,她的不容易。
我姐早早就去大城市打工。
要是哪次没有及时寄钱回来,我妈就开口大骂。
骂得实在太难听了。我爸说,你别骂了,就当她死了吧。
是很多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真正体会到我爸说这句话时候的绝望。
他对我妈渐渐心灰意冷。
每次闹起来的时候,我妈能一整晚不睡觉。
我爸在建筑工地上班,有次我妈通宵的吵,我爸睡眠不足,第二天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把肋骨摔裂了。
我心疼我爸,甚至劝他和我妈离婚。
但我爸总想着,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05
表面上,我像一只乖巧顺从的猫,内心却燃起很多叛逆的火苗。
我很压抑,根本无心学习。
高考意料中的落榜。
我想复读的,但我妈觉得复读丢脸,让我出门打工,早点赚钱。
我无力反抗,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我去了上海。
刚到厂里时,我妈给我发了条信息,祝我工作顺利。
我感动了很久,以为距离可以唤醒母爱,以为她是关心我的。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我妈的电话。
那天刚好是我生日,我高兴坏了。
可是电话接通后,我妈劈头盖脸就问,你发工资了吗,为什么不往家里寄钱?
电话里是熟悉的谩骂声,我的心忽然就变成了灰色。
我记得书上说,母爱是伟大的,母亲都会倾其所有地对自己的孩子好。
可我在我妈那,看到的只有自私,以及可怕的控制欲。
她不爱我,更不可能爱我姐,我必须承认这件事。
我姐早就对她不抱希望,她俩可以一整年都不联系。
比陌生人还要疏离。
但书上也说过,99%的妈妈其实并不懂得怎么去做妈妈,也不懂得什么是母爱。
所以我想着我妈,也许是爱我的,只是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母爱。
直到后来我结了婚。
06
遇到丁磊,大概花光了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不是丁磊有多完美,而是他有这个世界上最通情达理的父母,有最好的妈妈。
我妈对丁磊不满意。
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应该找个条件好的,这样她才有面子。
我第一次没有听她的话,态度坚决地非丁磊不嫁。
我妈终究没辙了。
她说,那也行,让他们家准备十万彩礼吧。
这个数字对于彩礼高的地方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在我们那,算狮子大开口了。因为一般大都是一两万,走个过场。
丁磊父母在外地打工,手头并不宽裕。
面对我妈的要求,他们并没有生气,而是很客气地说,人家养大这么一个女儿给我们,不容易,我们想办法。
然后真的就凑齐了十万彩礼送到我家。
我妈拿着这些钱对我说,我都是为你好,彩礼要得多,他们才会重视你。我嫁女儿,都是赔钱的,肯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实际上,我妈只是说说而已。
07
出嫁时,我妈给我陪嫁了六万。
剩下的四万说是给我买嫁妆,让我随便挑。其实最后都是她挑的一些便宜货,根本没花多少钱。
而且那几年我打工赚的钱,也全都在她那。
但她逢人就说贴补了一大笔钱,她嫁女儿就是赔钱。
我觉得委屈。
想和她争论,被丁磊拦住了。
他说,你不要这么想,本来彩礼就是给你家的,你妈给了我们这么多,已经很感激。爸妈养你不容易。钱,我们可以再赚。
道理确实是这样,但我一听我妈和别人说她嫁女儿就是赔钱,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
特别是结了婚,走进丁磊的家庭,我发现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母爱是无私的温和的。
像潺潺的小溪水。
而不是动辄就让家里血雨腥风。
08
婆婆和我妈是同龄人,但她们完全是两种类型的母亲。
婆婆善良,心宽,从不计较得失。
她和自己的婆婆,也就是丁磊的奶奶相处得像母女。婆婆在外打工,奶奶生病了,婆婆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照顾。
奶奶住院,其他几个叔叔,也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一家人拧成一股绳。
每年过年,我都喜欢呆在婆家。因为一大家子人在一起,没有算计,没有隔阂,有的只是欢声笑语。
而这些,在我家是从来都没有过。
我妈和奶奶姑姑,以及小婶,像仇人。
所以在我的心里,有关家的概念,是缺失的。
是在婆家,我找到了心里缺失的那一块。
婆婆待我,像亲生女儿。
只要她在家,从不让我做家务。我和丁磊闹矛盾,她总站在我这边。
她和公公在外打工挣钱不容易,平时对自己很节俭。
但只要我和丁磊有需要,他们一定倾囊相助。
09
是在结婚的第二年,我和丁磊去市里开了家餐馆。
店里人手不够,我妈当时在家没什么事,我就问她能不能来帮忙。
我妈意料之中的拒绝了。
跟婆婆说起来,婆婆立马辞职回来帮我们。
她在店里择菜洗碗,端菜擦桌,看见什么做什么,从不让自己闲着。
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
我妈却说是她的功劳,因为开张那天,她去拜过菩萨。
我懒得和她争执。
然而不久后,我对我妈真的有些绝望了。
我爸是突发脑溢血进了ICU。
接到电话后,我整个人都懵了。
婆婆稳住我的情绪,关了店门,带着我和丁磊往县城赶。
我又紧张又害怕,六神无主。
婆婆握着我的手,不停安慰我,她说,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努力治,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趴在她怀里哭了。
在她的怀抱里,我的情绪得以平复。
可我爸,到底就这样走了。这些年,他心里太苦。只有和丁磊喝酒喝醉了的时候,才敢将那些苦吐出来。
他心疼我,更心疼我姐,却又无能为力。
那些苦憋在心里,大概是到了极限吧。
我姐哭得快要晕过去,那时她刚生完孩子,我爸还没等到外孙喊他一声外公。
我心里的难过无处释放,是婆婆一直陪着我。
办后事时,婆婆给了我五千块钱。
她说,你姐刚生完孩子,很不容易,别让她出钱了。
除了感动,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问何德何能,可以碰到这样贴心的婆婆。她是拿一颗真心对我吧。
然而我妈,却在我爸去世不到一个月里,找了新的叔叔。
我替我爸感到心寒,和我妈大吵一架。
我妈直接让我滚。
那一刻,我真的宁愿自己没有妈妈。
10
隔年,奶奶因病离开人世。
我妈觉得我爸不在了,我家对上一辈就没有义务了,不愿出钱。
婆婆知道后,对我说,你爸不在了,你要把他对奶奶应尽的义务担起来。这样你的那些叔叔和姑姑们才不会在背后说你爸。
事实证明,婆婆教我的都是对的。
我妈不愿露面,丁磊和我一起尽心尽力帮长辈们办理奶奶的后事,和叔叔姑姑亲近了一些。
其实他们都有些怕我妈,不敢招惹我妈,所以这些年一直和我们家很疏离。
叔叔说,你爸不在了,我们就是你的靠山,有什么事只管和我们说。咱们永远是亲人。
泪眼朦胧中,多年的偏执和耿耿于怀都无声消融了。
此后,逢年过节,婆婆都准备好礼品让我去看长辈。
迟来的亲情,让我唏嘘又动容。
我妈对此意见很大。
但毕竟我长大了,再也不会事事听从她的安排。
11
我是在忐忑不安中怀了孕,生下女儿。
从内心深处来说,我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当个好妈妈。
女儿出生后,婆婆因为要忙店里的生意,没法照顾月子。
就想着让我妈来帮忙。
而且她之前也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来伺候我做月子。
可我妈突然变卦了。她说,你觉得咱俩能合得来吗?我还想好好享受下我的老年生活呢。
我说不出一句话。
有几次,她来店里,看到婆婆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干活,嘲讽地说,那么卖命干啥,孩子们也不会记你一点好。老了还得靠自己。
婆婆笑着说,孩子们不容易,能帮点是点。
我妈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一直以来,我妈都在教我要圆滑,不要吃亏。
而婆婆却一直在用行动告诉我,有些爱是无私的。
母亲节,我给我妈和婆婆一人买了件一千多块的大衣。
我妈很高兴,给几个姨妈打电话炫耀。
而婆婆死活要我把大衣给退了,说她穿着不合适。
其实我知道,她是心疼我花钱。
可我妈呢,我给她买便宜点的衣服,她根本看不上。
她恨不能我嫁进豪门,这样她就可以到处炫耀。
我在她那,大概只是一件物品和工具而已。
12
女儿三岁那年,我和丁磊决定在市里买个学区房。
我俩的积蓄加上公婆的,还差了点。
我妈一下子拿出了15万,说,你先拿去用吧,我的还不都是你的。
我惊呆了,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错怪了她。
后来才知道,她是怕我不给她养老。出了这笔钱,以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住进来。而且前提是,房产证要写她的名字。
我不同意,宁愿不要她的钱。
婆婆说,你妈是心里没安全感,就让她写吧。
后来大概是怕亲戚说闲话,我妈改变了主意,房产证不加名,但要写个借条。
写借条无可厚非。
只是后来我无意中得知,她要写借条的原因是,担心有一天我死得比她早,怕我公婆分走这15万。
没人知道我的心有多冷。
13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有这样的妈妈。
有句话说,女人决定一个男人三代的命运。
我的外婆,也是只顾自己吃好玩好,从来不操心孩子。
所以从小到大,我妈并没有见过,一个母亲应该怎样去爱自己的孩子。
包括我妈的四个兄弟姐妹。
他们大都很自私,他们的关系很僵硬。
经常吵架,每次都是因为一些小事,但互不相让,彼此都不肯吃亏。
哪怕是言语上,也要占上风才罢休。
要命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身上也有了我妈的影子。
我对女儿很严格,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干预女儿的喜好。
换句话来说,我在用控制女儿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母爱。
这很可怕。
14
有次女儿和别的孩子闹矛盾,我问都没问,直接吼了她。
她眼泪汪汪地说,我不喜欢妈妈。
那一刻,我知道我必须放下身上所有的戾气,努力去做一个称职的母亲。
我不能让悲剧在女儿身上重演。
是有次和闺蜜聊天,她和我打赌,让我拿老公的微信搜“我爱你”。出于好奇,我还真搜了。
整整56条。一半是和我,一半是和婆婆。
看着他们母子之间那些爱的表达,我红了眼眶。因为这样的温情,从来没有出现在我和我妈的日常里。
我对我妈,已经死了心。
我想我应该感谢婆婆,改写了我心里有关母爱的定义。
她治愈了我,教会了我宽容和大度。
是她让我知道,母爱其实是一种本能。
妈妈都是第一次当妈妈。妈妈并不知道怎么当妈妈。
但妈妈一定不会像我妈那样,把孩子当成一件物品和工具。
母爱当然也并不都像婆婆那样无私奉献,但母爱一定是本能的想让儿女快乐。
电影里说,我的女儿,她健康快乐就行。
我泪奔了。
人这一生中,快乐是比功成名就更难的事。
祝愿天下的妈妈都能快乐。
因为只有自己快乐了,才能给孩子真正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