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镇民们一直口口相传,森林里住着一个吸血蛇女,她会将迷途的孩子诱骗到她的树屋里,将其生吞活剥。
同时人们也津津乐道,有一个十几岁的俊美少年,住在从未有人敢踏足的森林深处,每天早上到镇上来找他心爱的姑娘,带着她一起在林间游玩嬉戏。
那个少年一头红发,湛蓝色的眼睛就像群山间的溪流般澄澈。他低头凝思时,俊朗的侧颜宛若古典时代的半身雕像。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住在那个有着骇人传说的森林里,也不知他的父母是何许人。所以有传言称,他是宁芙与潘神的孩子。
不过,故事并没有朝人们期望的方向发展。那个少年心爱的姑娘后来被发现惨死在森林里,尸体被找到时已经残缺不全,人们推测她在树林里迷了路,被野兽袭击了。而那个少年,仿佛从此消失在森林里,之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妈,我回来了,这个假期比以往的都要长,整个夏天我都可以陪在你身边…嗯?家里没人吗?”
小罗季昂开心地推开树屋的木门,冲进家里,满怀期望地想与母亲团聚。但屋子里空空如也。他又急匆匆地爬上二楼,但望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让他不免有些疑惑,一般每次从寄宿学校回家,母亲总是兴高采烈地迎接他,桌子上也总是摆满他最爱的点心。
“或许,她去狩猎了吧。”他茫然地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不免陷入沉思。这是由一棵巨大的红杉树内部掏空后改造而成的木屋,外观被雕刻成了一颗大蘑菇的样子。整栋房子的二层是书房兼卧室,周围的墙壁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环形空间,墙体向上延伸是交缠的藤蔓,构成房间的天花板。屋子不大,几尊烛台发出昏暗的光,照亮了四周的墙壁。正对着楼梯口的墙壁上有一个椭圆形窗户,装裱着深蓝色的夜空与繁星点点,窗沿向屋内延伸,形成一个椭圆形的像神龛一样的窗台。屋顶有一个圆形格子窗,月光可以从那张窗户照进来,为房间提供一些额外的照明。在书房的一侧,几把木制椅子和一张精美的梳妆台安静地立在角落,躲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有一张相对于房间面积大的夸张的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五分之一。而书房的另一侧则伫立着三座大书架,里面凌乱地塞满了各种书籍。一些厚的像砖块一样的旧书从书架上掉下来,胡乱地堆在地板上,皮质封面早已破损得难以辨认,一沓沓散落的书页飘的到处都是。
不一会儿,楼梯开始吱呀作响,显然是有人进来了。罗季昂回过头,看到一个身穿灰白长裙,赤裸着双脚的女人站在楼梯口,微笑地看着他,眼里饱含温柔与慈爱,琥珀色的眼瞳像秋日黄昏般柔和与温暖。但令人惊奇的是,那双温情脉脉的眼睛,是像毒蛇一样的竖瞳。
“妈,你回来了!”小罗季昂刚想冲上去拥抱母亲,却赫然发现她的嘴角和裙子上沾满了血迹,“你怎么满身是血…不!你不会伤害了那些可怜的村民吧?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伤害他们了!你答应过我的!”
“罗佳,你可算回来了,妈妈真的好想你啊!不要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几个拦路的盗贼,他们罪该如此…不说这些了,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做些蓝莓派,还有你最爱的洋葱汤。不要傻站在那里了,去洗个热水澡吧,换身干净衣服,你看你的靴子都脏成什么样了!”
罗季昂有些怀疑,但依然上前紧紧拥抱了满身是血的她,吻了吻她的脸颊。女人像孩子一样甜甜的笑了,她的脸变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他凝视着她,在她的脸上,脖颈上,身体上,每一寸光洁的肌肤上,到处都布满了细细的裂痕,宛如破碎的瓷器。随后男孩儿兴高采烈地跑下楼去,只留下女人像一个瓷偶一样呆呆地站在那,不停地回味刚刚的拥抱。
晚饭时,罗季昂狼吞虎咽地吃着蓝莓派,并胡乱地往嘴里塞着巧克力。而女主人则安坐在一张木制扶手椅上,一只手臂撑在扶手上,轻轻托着略显疲倦的脸,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精致的银制高脚杯,里面盛满了暗红色的鲜血,浓浓的血腥味看来并没有影响到正在大快朵颐的罗季昂。她换下了血迹斑斑的裙子,代之以披挂在身上一件由一整块纯白布料裁剪而成的希玛申长袍。长袍自然地垂落在地面上,形成的褶皱线条像林间清泉流经她的身躯,美丽的胴体在衣裙里若隐若现。半只脚不经意间从堆叠在地面的裙摆下探出,纤细的脚趾微微抓了一下暗红色的圆形地毯。
女人闭上眼睛,一脸享受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嘴微微张开,在鲜血的刺激下两颗和蛇一样的獠牙隐约从一排臼齿中露出来。细小雪白的獠牙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液,有几滴滴落在薄薄的嘴唇上,从唇边顺着优美的脖颈缓缓流下,勾勒出温婉流畅的下颌线,最终隐没于垂落在胸前的漆黑长发里。当再度睁开眼睛时,她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她低头看向身旁的儿子,痴痴地笑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儿子旁若无人,埋头专心致志吃饭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男孩儿把派吃的差不多了之后,举起一杯葡萄汁一饮而尽,这时才抬起头与母亲四目相对。
“你好久没有给我写信了,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她终于开口道。
她年纪应该不低于四十岁,在烛光的映衬下可以看到她眼角浅浅的皱纹,但声音听起来却很年轻,如少女般活泼轻快。
“还好,”罗佳嘴里的食物没有彻底咽下去,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除了叶格洛娃修女总是喋喋不休,让我不得安宁外,一切都好。和朋友们待在一起总是令人非常愉快,但我更想回到家…”
女人害羞地笑了。
“…这样我就能见到季娜伊达了,”罗佳继续说,“我给她写了无数封信,她也回信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我了。”
女人的笑容消失了,那双蛇眼也一扫刚刚的温柔,瞬间变得锐利与冷酷。此刻她的脸一半没入烛台投下的阴影里,修长的鼻子因极度愤怒而微微抽搐,一颗獠牙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而罗佳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美好的憧憬里,并没有看到母亲脸上那骇人的表情。女人将手中的高脚杯缓缓放下,她担心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把那个杯子捏碎。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表情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接着,女人小声地询问罗佳,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你是说那个铁匠的不识字的女儿,你们…在一起了?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们只是朋友,”罗佳笑着说,“你在想什么,妈!”
“不,你的表情骗不了我!承认吧,小崽子,你的心早就被那丫头骗走了!”女人咬紧牙关,心里暗暗嘲讽道。
“妈,我吃饱了,我要去镇上找她,晚些时候回来…”
话音未落,罗佳便要走出家门,可房门像是被一阵大风刮过,瞬间关闭,同时仿佛还有一只无形的手把男孩儿往回拖拽。
“妈,别这样。”罗季昂回头看向依然坐在扶手椅里的母亲,只见她握紧右手,全身的裂痕隐约散发出橘红色的光。女人眉头紧锁,死死盯着急不可耐想要冲出家门的少年,冷冷地说:“今晚你哪都别想去,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待着,晚上森林里太危险了。”
罗季昂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极不情愿地坐了回去。女人看他这副样子,态度变得温和了一些,安慰道:“早点休息,等天亮了再出发,明天…我陪你去。你先去睡吧,不用等我了。”罗季昂听母亲这样说,又振作起来,顺从地上楼休息去了。
“晚安,妈妈。”
“晚安,罗佳。”
(待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