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王在公司有个情人叫小爽。小爽人如其名，某些方面能让他爽得亲娘老子都不认。

小爽是个离异中年妇女，跟了老王也不图什么婚姻前途，到了这个年龄，知道奸情也就那么回事儿。寂寞的时候有人说话，偶尔得点小恩小惠，她十分知足。

对于这种又好上又好扔的女人，老王没太拿她当回事。两个人在一起，总结成一个字，就是混。

有天小爽跟老王睡完觉聊天，说起公司的一个女人：长得漂亮，但命真苦，命苦得都有些传奇，她第一个老公是赌徒，输了钱还不上，就把她迷晕了给牌友们“玩玩”，她把这事儿告了，男人坐牢了。第二个男人是学校的校工，猥亵十几个女学生被抓。第三个男人听说忠厚老实，才结婚不到一年，得病死了。

老王的注意力在“长得漂亮”上。他仔细想想，最近在公司没见着什么漂亮女人啊。

小爽说，那个女的漂亮在骨不在皮，头一眼瞅上去挺普通的，得细细看，她有一种特别的风情。

“啥时候来的？”

“半年前吧。”

“叫啥名儿？”

“夏什么，我给忘了。”

2，

老王留了心，不久就把小夏从人群中择了出来。她果然是经得起细瞧的。人很瘦，肤色也不太好，但有一双撩人的眼睛。她看男人的时候有点怯，有点润，眼神迂回，有点可怜，又纯真，像母马的眼睛。

后来老王跟小爽聊起她的话题就多了一些：

“你怎么知道她的事？”

“谁不知道呀。”

“她自己说的？”

“都上过报呢，别人问她，她没否认。”

“她天天叫苦？”

“那倒没有。她不主动说这些事，越是不埋怨，越是显得有那种味儿。”

老王点点头，是的。她的凄苦都在眼睛里了。但是她又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一个真正任人欺凌的女人，不会把自家男人给告到牢里去。虽然这事确实恶劣，但一般的女人做不来，老王是这样认为的，何况他们还有个小孩，事情闹得这么大需要非凡的勇气。

他变得喜欢听小夏的事情。以前小爽唠叨些八卦他都会游神，现在不会。小爽说得带劲，他听得也带劲，但不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沉在肚子里，变成一种沉着和志在必得。

3，

一天在食堂里碰到小夏，她说：“王主任。”

他说：“吃饭呀。”

这是一句废话。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起来。她吃东西很文雅，闭着嘴咀嚼，没有一点声音。眼神也跳跳的。老王作为一个老江湖，去逮她的眼神，他一扑，她一闪，味道就出来了。他开始觉得有趣。这时他接了一个电话，是副总打来的，说公司今年受疫情影响的问题，谈的都是大问题。这个电话他接了很长时间，小夏的眼神慢慢挪过来，带着一些空洞的敬意，却特别由衷。老王很吃这一套，挂了电话，他说：“小夏你吃得太少了。”

小夏说：“还好。”

老王觉得吃得少的女人挺好，男人嘴馋一世穷，女人嘴馋裤带松。小爽就嘴馋，把屁股吃得那么大。

老王说：“我在这儿，干了二十年啦，说是元老也不为过。可惜当年公司起步的时候，需要我们这些人入股，我当时刚大学毕业哪里有钱，错过了好时机。现在的高层都是当时入了股的。”

“人的命……又怎么说呢。”

老王见小夏把一双哀怨的眸子低下去，心里便有了七八分把握。一个女人，他搞得定还是搞不定，女人要什么，能影响到他什么，他向来有数。这个女人，面上是颓的，里子是骚的，狐狸精一样随时能发情。朝他放电的女人分很多种，要婚姻要好处要地位的，通常眼神蓬勃肢体热辣，欲迎还拒自以为是。而小夏这种，是骨子里春情难耐。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骚，也不会有男人跟她说你不需要努力就能撩男人是一种才华，所以她的骚带着一种天真，这让老王非常振奋。

“你来半年了？”

小夏说是的。

“还干得习惯吗？”他用一个老领导的口吻。

“还好。”

“好就好……”老王说：“你们主任跟我是老朋友，你要有什么困难跟我说。”

小夏笑笑，她的笑也非常有分寸，嘴唇在扩张，眼神却在退让。她一步一步后退，最后笑得很开，很无声，却与老王拉开了距离。

“我说的是真的，”老王说：“你不信我？那加个微信吧。”

他们各自张开自己的网，老王加上她的微信后发觉自己也是在网里，他在一瞬间的好笑之后，更多的是乐趣。

4，

两个人开始聊。

先从天气聊起，然后时事热点，最后工作上的事。

老王不喜欢一上来就跟人上床，那样挺没品位的，与禽兽何异。

他们公司说大不大，六七十名员工；说小又不小，五个副总。小夏说每个副总给她的感觉，当然说的都是好话。老王就说每个副总的坏话。有点抬杠，又有点真心，总结下来是调情。

而且他在说的时候显得他特别会，特别懂，特别熟，这在无形中拔高了自己。

温度一点点向上升，小爽约他，他也懒得去。小爽是他在那方面遇到的能手，调情方面却欠缺一点。他一直觉得遗憾。但调教又不可能，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悟，教出来的徒弟反来套路自己，那有什么意思。小夏才是调情高手，而且她自己不知道，这就十分有趣了。

有天晚上老王发消息问小夏在干什么，小夏说在看《皓镧传》。老王问演的什么，小夏说演的秦始皇的妈妈。老王说，有没有讲到嫪毐？小夏说讲到了，可惜全程光伟正，没有讲奸情。老王马上说：“你想看奸情啊？”

小夏哧哧笑了：“是你先问有没有讲到嫪毐的。”

嫪毐出名，应该是由于器大。由于他器大，吕不韦把他贡献给秦始皇之母，弄得两千多年了天下人仍津津乐道。

话题延伸到了性上，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演嫪毐的演员帅吗？”

“还行吧。”

“哦，好像那方面跟长相也没有什么关系。”

小夏发过来一个捂脸笑的表情。

“你看剧时开弹幕吗？”

“开啊。”

“嫪毐出现时，弹幕讲什么？”

“不堪入目。”

“那可能是嫪毐的形象确实深入人心。”

“其实，女人喜欢的，未必都是那么凶吧。”

老王抱着手机少年一样笑起来。凶。她还真会用词。确实他也认为男人的技巧占第一位，大小其次。作为男人，他在洗浴中心里观察过其他男人，都差不多。

5，

再见面时，两个人都有了不可言说的秘密。她的笑仍是闪躲，里面多了几分俏皮。他趁热打铁，约她吃饭。两顿饭吃下来，彼此已十分熟悉。第三次吃饭时，老王喝了点酒，有点按耐不住，提前表白每天脑子里都是她，自我感觉不符合年龄却又无法遏制。

小夏说：“人家都传你跟徐爽……”

老王义正言辞：“没有的事。”

“那就好，明天我约了徐爽一起逛街，你也一起来吧。”

老王一下愣住了。

“都一起工作的，我去像什么话。”他半天憋出一句。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小夏有点泄气：“我跟徐爽关系很好，她不会乱讲的。”这几乎是撕破底线的邀请了。

老王却在心底冷笑，关系好？关系好小爽不跟你讲真相？

如果小夏说的是真的，那么小爽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作声罢了。

老王仔细想想，如果要在一个单位里同时套两个女人，他选谁？很显然，他选省事的那一个。小爽知道他的花花心思，却从来不干涉不质问，对他也没有所求。而这个小夏，虽然很有意思，但不知道后面要生出什么妖蛾子，而且还提出和小爽一起逛街，明显是试探。她的要求还是比小爽多，不划算。

老王脸上浮着笑，却笑得十分假，十分吃力，有了点难过的意味。他知道两个人完蛋了。常在网上看到有一个领导搞定多少女下属的事，他很郁闷自己没有这个能耐，还是财力和权力不太够用。40多岁的他笑出50多岁的那种吃力，最后恹恹地收回去。

“我就不去了，”他说：“不是怕别人说不说，而是我不想别人议论你，毕竟你被别人议论的已经够多了。”他在最后，还不忘倒打她一耙，让她也不好过。

小夏低下头，小母马一样好看的眼睛忽闪了一下，没有说话。

6，

小爽再次约老王，约得恰到好处，在他怀疑小爽是不是生气、是不是准备放弃他的时候。

老王马不停蹄地赴约，两人又度过了一个亲娘老子都不相认的美妙夜晚。

小爽一边穿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听小夏说，你约她逛街？”

“没有的事。”老王说。

两人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追问下去便是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怎么会有机会约她逛街、怎么延伸到逛街这个事上来的，等等。小爽穿衣服穿得铿锵有力，这代表她什么都知道，老王行之有愧。他觉得自己应该给一点什么解释，这种莫名而来的感觉有点像在家里面对老婆。怎么连面对情人也要有面对老婆的感觉了，虽然愧疚感要弱一个层次，但这感觉非常令人懊恼。这代表他有点无能，不配拥有女人们同时簇拥而上的笑脸。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平衡这种事而费心，他觉得自己面对这个世界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开始主动地解释这件事，如果不主动，很有可能连这一段关系都变味。

他说：我就是有次吃饭碰到了小夏嘛。

你提过她我就注意一下啰，毕竟是你提过的人嘛。

我忘了怎么加的微信，加上后也没聊什么。

然后她就突然说逛街，还吓到我了，我给拒绝了。

对了你说她被人迷奸过？那么多人玩弄过，又有什么稀奇的……可能是破窗效应吧，你有没有听人讲过，如果一个建筑物窗户是破的，小孩子就喜欢往上丢石头，把每个窗户都砸破，可能就是那个心理，所以她加我可能想撩我吧我也没回避，反正是个破窗户嘛。

不过她苗头不对时我马上发现了，回绝了。

小爽？小爽？

小爽已经穿好衣服，她回过头来，没深没浅地瞧了他一眼。那一眼还是她的本色，好吃懒做，没有所图。他放下心来，这肉体上的欢愉，算是保住了。短暂的窃喜之后，他却没头没脑地怅然起来，人活着，取舍都明劲儿，万事都看穿，得得到的就在枕边，得不到的都懒得给代价……到这份儿上，也真是空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