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与玻璃渣、温水与烈酒、黑洞与星空
01
我结婚不久，我爸就出车祸去世了，我妈在葬礼上一滴泪都没流。
更过分的是，我离家当晚，奶奶打电话来跟我说，葬礼结束后，她就去了老刘家里，他们俩的传闻在村里都传遍了。
我又羞又恼，在电话里对她破口大骂：“爸才刚死，你就迫不及待往那人家里跑，你都不怕丢人吗？”
想到我爸这么多年的隐忍，竟连一丝温情都没有得到，我拿着电话大哭起来。
我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却从奶奶口中得知，他们上学时就在一起了，我爸被逼着回家当教师时，我妈也跟着他来到这里定居，去了一家小私企当业务员。
当初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婚姻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其实我们家跟别的家庭不一样，我爸那一代人，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很深。
可我妈却是个十足的大忙人，奶奶有时会来照顾我，经常抱怨妈妈，说我妈的心思完全不在家里，怀我三个月时竟然要去打胎。
我发着烧，她都能跑去跟客户谈生意，奶奶生气地跟我说：“乖孙女，就你妈那种不着家的女人，你可不要学。留个男人天天在家做家务带孩子的，这像什么样啊！我活了这几十年从未见过！”
奶奶也经常跟我妈吵架，她觉得一个女人成天不着家，就在外面跟一大群男人谈生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我爸戴了绿帽。
可我爸在学校里当老师，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并不多，根本不够养一家老小。
我妈冷笑着说：“张宇那点死工资能顶什么用？我要是不努力多点赚钱，整个家都得去喝西北风！”
在钱这件事上，我妈硬气得很，因此也没人敢呛声了。
几乎我每次放学回家，她都在厨房里掐着时间做晚饭，饭菜往桌上一摆就走了。
我想，她是不是也很讨厌为我做饭？
我守着饭菜等我爸下班回家时，最害怕的就是天色渐暗的时刻，那种悲苦的孤独感，直到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很难过。
因为缺少妈妈的陪伴，我最爱的人一直是爸爸，很多事情都是他陪着我一起度过。
可他却总是因为我妈而被邻居嘲笑：“你怎么每天都整得像个娘们似的，不是做饭就是带娃，这种事就该交给女人做嘛！”
每次看着我爸尴尬的神情，我在心里对妈妈的怨恨又多加了一分。
等我上高中后，对男女之情也有所了解，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妈过成这样，却一直没有想过离婚。
有一次我真的去问我爸：“爸，你说你活得这么委屈巴巴的，为什么不跟妈离婚？”
“唉，哪里是我委屈，是我对不住她。”
“她哪里委屈？就因为她工作忙？”
“不是，不是因为钱的事。”
我爸叹了一口气，却再也没说话。这个疑问就一直存在了我的心里。
我对妈妈的讨厌像得到了加成，也因此想活出跟她不同的人生。
02
从有那个想法开始，我仿佛跟我妈作对一样成为小女人，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尽显温柔。
小时候喜欢我爸的温柔，长大后却不齿他的怯懦与内敛，因此我总会喜欢上自信有魅力的男生。
高畅是学生会主席，领导力十足，我被他迷得七荤八素。跟他在一起两年后，我意外怀孕，带他回家说要结婚。
可我妈却坚决不同意：“校园恋爱是很甜蜜，但出了社会就不一样了，结婚的事不能着急，孩子先打掉吧。”
我一听，特别生气：“你当初要打自己的孩子，现在还想打掉我的孩子，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也不知道是为了肚里的孩子，还是故意跟我妈对着干，就算她百般不同意，我还是坚持跟高畅领证结了婚。
结婚那天，我妈一直摆着臭脸。
我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开心就别来，摆着张臭脸给谁看？不知道的以为你参加的是我的葬礼？！”
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妈不同意是一回事，可在婆家面前给你面子又是一回事，你脑子能不能机灵点！”
受我妈的影响，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从小缺少母爱，于是有了孩子后，我辞职在家当家庭主妇，只想陪伴孩子成长。
可我妈每次过来看我，总是催着我回去上班：“出了月子后就回去上班吧，女人没有工作不行的。”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自己心狠不管家庭是你的事，别来干涉我的生活。”
“妈是为了你好啊，你要是整天跟高畅伸手要钱，到时说话都没分量。”
“对，你有钱，你说话有分量，老公孩子没一个待见你！”
我的性格就跟我妈一样固执，每次见面都要吵这件事，却互相都无法说服。
03
有天我妈带我和孩子出门吃饭，刚好在高畅的公司附近，我打包了一份汤想让高畅下楼来取，却在公司楼下看到高畅跟他一个女同事在一起。
女同事开口就说：“嫂子好呀，婚礼时我们见过呢，嫂子现在肯定很幸福，都圆润了不少呢。”
她青春无害地笑着，一身职业装勾勒出优美的线条，我脸上着了火一样烫。
听了这句话之后，我气了一路，暗自骂那个女人讽刺我，肯定是看上高畅了。
我妈却伸出手戳了一下我的脑袋：“你是不是傻啊！你以为高畅听不出来这话是挑衅吗？他肯定跟那个女的有奸情啊。”
我知道像他那样的男人，身边肯定有很多诱惑。
可我真的很爱他，我也希望孩子在健全的家庭里长大，只要他依然在乎这个家，有些事，我当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回家提起这个话头，却被高畅堵了回来：“职场上肯定会跟异性接触，你没工作过肯定不懂的，我工作已经很累了，你乖一点不要闹。”
我跟我妈截然相反的性格，还因为她在生意场上打拼多年，又狠又绝，雷厉风行。
当我还在犹犹豫豫时，她直接跑去高畅公司大闹了一场。
高畅急得打电话来求救：“你妈是不是有病！跑来我公司闹成那样，我要是工作丢了，我就找你妈一起死！你赶紧过来把你妈带走！什么神经病！”
我在电话里跟高畅道歉，他却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到高畅的公司楼下时，我妈还在破口大骂，被保安带着一路赶到了门口，周围围了一圈人看热闹。
我赶紧上去拉着我妈要走，她却骂我软弱。
“你从来就没管过我，现在为什么一插手就要来毁我的婚姻！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高畅都那么明目张胆地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我当然知道高畅心里有鬼，可我根本没有勇气摧毁现在的生活，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妈带我回了家，躺在家里的床上，我妈第一次拿着枕头睡在了我身旁。
当我也要面对婚姻的难题，她终于讲起了她跟我爸的故事。
他们高中时认识，大学谈了恋爱，我妈刚毕业就跟我爸回了这里。
“所以你大学一毕业就说要结婚，我是肯定不能同意的。校园跟社会的爱情怎么会一样呢，可你什么都没经历过，妈还不是怕你被骗吗？”
原来我妈怀孕三个月时，我爸嫖娼被抓了，我妈凌晨两点挺着大肚子去找人。
他一会儿说是被朋友哄骗，一会儿说结婚不久就有了孩子，才头脑发昏地跟了过来。
我妈自以为的两情相悦，却在那时被狠狠打了脸。
我妈心灰意冷地跑去医院打胎，被我爸求了回来。可她怀孕期间一直郁郁寡欢，生我时还难产，差点丢了性命。
我妈因为那件事彻底心凉，一辈子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离婚我也想过的，可你爸跪在我面前求饶了很久，我就心软了，但我对他再也没了信任。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只能靠自己强大起来，拼了命地努力挣钱。”
可奶奶一辈子都不待见我妈，连我妈跟老刘的谣言，也是她带头说的。
因为我爸出了交通事故，得到了一笔很高的赔偿款，她跟叔伯觊觎那笔钱，到处说我妈跟老刘有染，就为了理直气壮地把那笔钱吞下来。
我妈倒是无所谓：“他们既然想要，我就给他们好了。反正我在这个家里几十年，也没受过待见。”
说回我的婚姻，我妈重重地叹了口气。
原来白天她不是无缘无故去闹的，特意去找高畅吃饭聊聊昨天的事，却又在同样的时间点看到他们手挽着手，我妈才直接冲上了他们公司。
“感情这事情虚无缥缈的，哪里靠得住啊。靠得住的就只有自己，傻闺女。”
我很矛盾，不知道该不该信我妈的一面之词。
我只想有个温暖的小家庭而已，相夫教子一直是我理想的生活，难道女人一定要独立强大才值得敬佩吗？
说实话，离了婚我能做什么呢？
孩子又该怎么办？
我心里丝毫没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