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陈冰恋爱三年,期间我渣男的本质逐渐原形毕露。
我曾数次下班接她的时候车里忘拿矿泉水,睡觉的时候一脚把她蹬到床底下去,在家吃独食把她最爱的方便面一扫而空,以上都是渣男行径。
用陈冰的话来定义渣男行为就是:“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不会干出这种事,你不爱我,所以你是渣男。”
当然我也可以反驳说:“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不会因为这种事发脾气,所以你是渣女。”
但我肯定是没法在逻辑上击倒陈冰的,因为她有一个前置逻辑就是,“我是来跟你谈恋爱的,又不是来跟你讲逻辑的!”
有一次我双手拎着菜,正准备开门,这时候陈冰打电话过来,我先用胳膊肘开的门,等我一进屋,她电话已经挂掉了。
电话再回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生气了。
她说:“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说:“我刚才在开门”
她说:“我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说:“手里拎着东西啊。”
她说:“你就不能先放下来接我电话?别人的我不管,我的电话你要秒接这要求不过分吧?你知不知道电话打过去没人接,我就特别没有安全感?以后能不能看到我电话就立马接?万一我有急事呢?你不要总是吊儿郎当的行不行?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像个渣男一样?”
我说:“好的。”
“好的”这两个字,我通常上只在人生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说出口。
譬如老板说“这个方案改一下”的时候、外卖员说“先生外卖楼下取一下”的时候,以及陈冰说除了“分手”以外的一切要求时。
所以陈冰说“你能不能在我眼前消失”的时候。
我总是回答她:“好的。”
二
我经常在陈冰身上找一些关于处世的规律,然后在这种规律中找一点生存的法则,我不认为陈冰代表所有女性,我认为那些只是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存在的问题。
比如陈冰不讲道理这件事。
她并非不懂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懂道理,但仅限于她占理的时候。
一旦你做错了什么,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用道理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比如我堵车迟到,让她等了二十分钟。
她就会全程在副驾驶跟我讲道理:
“我问你,你是不是应该提前半小时出门,把天气、路况都稍微查清楚?你都二十八九了,做什么事情能不能稍微成熟一点?你知道什么是契约吧?不迟到是不是当代人际关系的契约之一?(自从念了个管理学MBA就天天跟我说契约)......那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今天是我迟到了,你会不会难过生气?你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被重视呢?你知道地下停车场有多冷吗?”。
我只能认错说:“宝贝,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
但每逢她犯错的时候,我很少指责她。
因为我在指责别人这种事情上找不到任何胜利的感觉。
我只是觉得,大部分时候我们都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就像迟到这件事,我已经内心感到很愧疚了,但如果一味地被指责,那点愧疚感就被抵消了。
所以当她犯错的时候,我总是安慰她。
譬如她水龙头没关就出门逛街去了,我接她回家一开门,水已经从厨房漫到客厅了,地毯沙发全都湿透了,我先把电闸关了,然后去卫生间拿桶和浴巾打扫,她站在旁边撅着个嘴。
我一句责备她的话都没有说,甚至我发自内心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啊,人人都有迷糊的时候”,于是安慰她说,“没事的,我来弄就行了”。
但我敢肯定的一点是,假设没关水龙头的那个人是我,陈冰绝对会把我骂的猪狗不是(绝对),并且大概率已经打119报警了。
譬如她打碎碗、定错票、迟了到......她都会摆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这时候一旦我跟她说点什么,她就会说:“你别说了好烦啊,我跟你谈恋爱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所以陈冰的道理不是道理,只在有道理的时候讲道理,才是她的道理。
三
陈冰有时候也能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错误。
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譬如她有一段时间给家里买了六口锅,其中包括两口炒锅,两口平底锅,一个蒸锅,还有一个水晶锅,导致我们的厨房根本就没有地方放置这些锅。
当时我就问:“.....你上次不是说我们要省钱吗?”
上次指的是,她因为我结账的时候没有用满减优惠券,认为我这人不懂得勤加持家,于是在商场对我大发雷霆。
她说:“这口锅打折的时候买的啊,然后这口是用你的航空积分兑的奖品。”
我说:“积分不是可以兑很多其他奖品吗?”
然后陈冰就怒了:“你什么意思?什么东西都是我买,什么事情都是我操心,厨房锅碗瓢盆哪个不是我买的?你有帮过忙吗?我买锅不是因为你上次说的粘锅吗?你干嘛跟我挑三拣四的?”
其实她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傻事,两个人买六口锅确实有点多。
但她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所以她让我来背锅。
自从陈冰学会了灵活使用“渣男”这个词后,我就成了渣男的标杆。
有时候走在路上她会说:“别人家男朋友都是走在女生的左侧,以防被车撞到,你每次都走在我右边,你这个渣男。”
我说,“你们这种小姑娘才真的容易被渣男骗,走路走你左边的就是暖男?进商场给你用手把帘子挡起来的就是暖男?每天跟你说晚安的就是暖男?天天夸你长的像仙女的就是暖男?
这种不需要任何成本投入,只需要稍微表演一下,就能被定义为暖男的行为,反而是那些渣男最爱做的,就骗骗你这种小姑娘能行”
我说,“渣男会每天给你做早中晚饭,一做就是三年?渣男会......”
陈冰说:“哎呀,烦死了你,别说了”。
就像她自从学会了“双标”这个词后,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双标”。
而“双标”这种事情一旦在发生她自己身上,就成了“有一说一”。
所以她连双标这个词都要双标。
可见这个女人逻辑的恐怖之处。
而“渣男”之类的标签,也只是她用来对我进行降维打击的一贯手法。
但渣男这种标签,有时候让人感觉挺累的。
既然无论如何好坏都是渣男,那这个词还有什么约束力呢?
四
上周,我和陈冰大吵一架。
这一次,我们的感情隐隐约约有了一些裂缝。
因为我没有“主动”拖地,她在我打游戏的时候一言不发走过来,拔掉了我的网线。
她认为我在做家务这件事情上没有主人翁意识。
我说:“陈冰,你如果想让我拖地,你就跟我说出来,我从来没有哪怕一次拒绝过你的要求吧?”
她说:“不是为什么非要我来说你才做呢?是我逼你拖地吗?你就不能自己主动拖吗?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这里是快捷酒店?什么事情都是我......”
我打断说:“陈冰,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一件事情,也请你听我讲完。”
“如果现在客厅里有一滩狗屎,我会立马把它弄干净;但如果每天早上都要拖一遍地板,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你让我拖,我会拖,因为我俩的卫生标准是不一样的,我愿意接受你的标准。”
“你一直都认为自己在自我牺牲迁就我的坏毛病,你觉得我邋遢、懒散、不修边幅,你觉得是你拯救了我,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就是喜欢邋遢、懒散、不修边幅的生活呢?你觉得你的标准就是一切,你觉得人人都要像你一样有洁癖,家里到处都要一尘不染, 但那是你的标准,你可以有自己的标准,但不意味着你的标准就是对的。
我想边抽烟边打游戏,我想吃完饭不洗碗躺着,我也没有错,没有谁规定谁的人生应该怎么过。
但因为你,我一直都在改变自己,我接受了你的标准,我什么都按你的来,你却总是不满意,因为我总是离你的标准还差一点,所以你觉得我做不到,就是不爱你的表现,整天给我使脸色,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可以为我做一点改变呢?”
我说:“你总想让我为你变得洁癖,你有没有想过为我变得邋遢一点呢?”
我说:“我爱你,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但这样下去,我总觉得有一天你会不爱我,而我们谁都没有做错,只是因为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陈冰眼睛红了,说:“你有病吧?你说那么多我一句都听不懂”。
但我知道,一旦她开始装傻,说明她感觉愧疚了。
所以我上前抱住她,身上全是汗臭味,颇有点渣男的气魄。
很奇怪,陈冰一向都有洁癖,但她那天却把我抱得特别特别紧。
大概是害怕我真的变成一个离她而去的渣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