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意外的豪赌里,他多了一对“C罩杯”大胸。七尺男儿挺着大胸生活,让他的人生观从此变革,意外的身份错位后,他需要全新坦然的态度,去面对曾经的圈子和家人。
2016年的秋天,上海的新办公室里,几天没合眼的他靠在办公椅上,按摩着太阳穴松了口气,钱终于到账了。
刚刚买回来未拆封的桌椅,地上乱成一团的线缆,尚未接通的网络组合而成的混乱局面都被融资成功的喜悦暂时冲淡,他疲惫地喊来助理,让她去帮忙买杯咖啡。
在公司里,大家都喊他“大天使”。对公司来说,他就是天使一样的存在,所有生死攸关的问题都会推到他这里,而他也一次一次地,带着公司转危为安。照这样看来,2016年似乎就是大天使的人生巅峰了,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当上了公司的CEO,还以合伙人的身份占着公司不少股权,折算下来能在上海闹市区买套别墅,甚至连喝咖啡都有专门的助理去采购他喜欢的咖啡豆。
只是霸道总裁的戏码只有在小说里才会有好结局,现实中,往往还没来得及狂欢,就到了需要裹紧大衣过冬的季节。2017年,资本寒冬未期而至,似乎一夜之间,大家都没钱了。大天使的公司也不例外,智能硬件的研发出了名的烧钱,即使项目进度到了90%,资金一朝续不上,公司也只能关门破产,大家各自拍拍屁股走人。
到了6月份,公司账户上的数字让大天使再也坐不住了,数字减少的速度让他觉得这可能是公司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开始以每天3~5个的速度见投资人,这是一场同时间的赛跑,而账户上减少的数字,就是他的倒计时。
一个FA - 企业融资中介大天使的公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是在投资尽调中却和大天使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两个人针锋相对地坐到了谈判桌上。
“你们公司的智能终端设想很美好,但是方向不太清晰,民用的话价格太高,商用的话性能又不够顶尖,这种产品现在很难再拿到钱。”FA一边翻着自己整理的材料,一边露出难办的神色。“今天那个投资人说了,不投了。”
“照你这么说行业内没一个符合拿钱标准的,现在大家都是摸着石头探索,边试边改,顶多发发demo,谁家到了实际生产阶段?”大天使强压着怒火,“当初你们说没问题,尽调弄完就可以打钱,结果和那个不靠谱的投资机构一搞就是两个月,现在说不投就不投了,你知道两个月对于创业公司意味着什么吗?公司要是黄了就是被你们拖死的。”
“你可别这么说,风险投资嘛,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愿赌就要服输。”FA摇了摇手指,“这期间你也可以找别的投资啊?说白了就是没人愿意投你呗,别把锅都推我们身上。”
短暂的沉寂之后,大天使的拳头重重砸向桌子,连带着会议室之外,整个公司都循声安静了下来。“我们公司在你眼里就是赌吗?你们这些不靠谱的机构就是彻头彻尾的赌徒,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和公司,敢不敢跟我赌一把?两个月之内我要是融到钱把公司救活了,你就退出投资圈,永远别在资本圈里混。”
“那你要是没融到呢?”
“随你开条件。”
FA也双手拍桌,怒目圆瞪,“你小子有资格这么和我说话?娘么兮兮的,你输了的话就去隆胸,C罩杯起,我出钱!不敢的话,就别扯什么让我退出资本圈的屁话,告诉你,我看过的公司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这种破公司我见得多了,绝对活不成。”
大天使没再说什么,他对赌注一把应允,然后请FA滚出了公司。
按照大天使的设想,自己应当又一次地成为公司的救世主,在公司最后一个乌云蔽日的午后,驾着七彩祥云赶到公司,千万级别的融资也应声到账,坑爹的FA夹着尾巴顶礼膜拜,公司的员工更是感动得痛哭流涕。
大天使一直牢牢地幻想着这样的画面。直到两个月后,融资毫无进展,公司资金链断裂,员工们该辞的辞,该走的走。那天大天使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自己买的星巴克,自嘲道,“哎呀,输的真是惨烈呢。”
大天使长大的地方是一个南方小县城,交通不算方便,还有令人讨厌的梅雨季节。小时候,每次到了梅雨季节,空气中裹挟着湿气,衣服怎么也干不了,内衣裤又需要换的勤,大天使的母亲便总把内衣裤提前收下来,放在暖风片上烘着。
那时候,每次下完学回来,大天使总能在门廊里看到母亲的胸罩耷拉着烘干,甚至还有一种类似奶香的味道飘散出来,有次大天使好奇地套在自己身上试了一下,发现既不好穿,又不舒服,他当时觉得女人有个胸还真是麻烦,却从未预料到自己的未来会和胸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
等大天使越长越大,他的父母也愈发地管不住他,他高中开始玩sm,大学又不念书跑去创业,父母总是在他耳边唠叨和质疑,他一气之下,不再接父母的电话。到了暑假的时候,大天使带着自己创业得来的几万块钱回家,给父母把能买的想买的全买了一遍。父母终于叹了口气说,“行,你能养活自己了,你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吧。”
耳边听到的不再是家人的唠叨和责骂,大天使心里“反而感觉有种隐形的责任变重了”。
其实大天使的朋友们都觉得那个赌局就是个“玩笑”,当时双方都在气头上,没必要当真。但大天使不这么觉得,他俩手一挥,眉毛一挑,“我虽然暂时失败了,但我还是要在创业圈里东山再起的,如果我这么不讲信用,说过的话就随便不了了之了,以后谁还放心投资给我?员工们谁还愿意跟着我干?一胸不隆(融),何以融天下?”
说着说着,大天使又露出咬牙切齿的神色,“呐,当时那傻x说了他给钱嘛,那别怪我咯,我要选最好的医院,最贵的假体,看我赔不死他!”
朋友们纷纷和他说,使不得,使不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着也得和家里商量下呀。可是却再也联系不上大天使了。大天使入院的第一天,和他打赌的FA付完了十多万的手术费用,然后低着头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您牛逼!”
至此之后大天使就关掉了手机,不再接受任何外界的劝导,用他的话说,不管是混字母圈、创业圈还是资本圈,诚信是一定要有的,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能做到的话,partner怎么相信你、公司怎么信任你,他不想对任何人有所辜负。
但大天使在术后还是第一时间后悔了自己把话说得这么满。用他自己的话说,“狗日的隆胸介绍只讲好的,把术后地狱18层的痛苦都给删了。如果分娩痛是10级,那隆胸术后痛就是9级痛,还一痛96个小时。”
因为假体的存在,大天使每次呼吸都感觉要把胸口的肌肉撕裂,手臂也完全抬不起来,吃饭完全靠人喂,坐起来了就不想躺下,躺下去了又不想坐起。
在医院像躺尸一样待了四天之后,和他一样垂死的公司突然喊他回去开会,说有一家日本的机构似乎有投资意向,人都到公司了,让他赶紧回来介绍下产品。
大天使二话没说,插着导管拖着两条废手就回了公司。讲ppt的时候总是需要抬手去示意,大天使刚讲两页,额头上就已经疼出了一层汗,也顾不得其他人莫名其妙的眼光,他一把瘫坐到椅子上说,“让我缓缓,刚隆的胸,伤口痛。”
休息了会,他才发现两个日本人正直直地盯着他的胸发呆,大天使站起来对这俩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很奇怪吧?为什么我要去隆个大胸?其实是因为被上一个投资人和FA坑了,我才去隆了胸,公司也沦落成了这样,所以,要是真能合作的话,希望你们不要和他们一样坑我。”
隆胸之后,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因祸得福的地方,那就是大天使突然在字母圈里变得非常受欢迎,尤其是在圈子内的mtf(male to female 男性转变为女性)群体里,无论走到哪里几乎都是全场的焦点。
有一次一个女装大佬找到大天使,满眼钦慕地和他说,“我特别佩服你,你做了我十几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大天使白眼一翻,拍拍女装大佬的肩说,“我当时就是思考的太少,要是我也想你那样先思考个十几年,提前知道这么痛的话,打死我都不去做。”
但字母圈里的春风得意,却掩盖不住日常生活的冷暖自知。
刚做完手术的那段时间,大天使夏天不敢出门,成天把自己闷在家里,打车时不敢坐在前排,害怕安全带把自己的胸型勒出来,公共浴室更是自己的刑房,每次朋友喊他去泡澡,他都恨不得把这个朋友拉黑。
后来恢复好了,大天使倒是开始恢复本性,大大咧咧地不去遮掩,但有一次下班回家,大天使刚刚走到小区楼下,一个路过的小朋友指着他问自己的妈妈,“妈妈,为什么这个叔叔也有和你一样大的胸呀?我长大了也会有吗?”小朋友的母亲看了他一眼,赶紧捂着小朋友的眼睛,逃难似的离开了。
小男孩跟着妈妈走远了,大天使却始终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们,他突然想到,自己终究也得回家面对父母。
大天使很难描述母亲第一眼见到自己时的眼神:震惊、不解、沮丧、却又想强装镇定。
那时候正是秋天,甚至都没等他脱衣服,母亲就觉察出了他的异样。“儿子你怎么啦?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大天使抿了抿嘴,以前在别人面前说起的一套套的理由,一时间却突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想组织一下语言,却觉得胸口又开始很疼,肌肉像被熊爪剜住,一寸寸地慢慢撕裂。他把头发一甩,眼一斜,“哎呀,隆胸嘛,你儿子路子野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不和纹身什么的差不多嘛,没力气听你唠叨了,我回房间了。”
到了晚上,大天使的父亲拿了钥匙要冲到他房间里去,被母亲抱着腰拦在客厅里,母亲力竭了,就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说,“人就活那么一阵儿,你就让孩子顺着自己的心走吧。”
那天晚上母亲做了一大桌菜,一家三口吃了很多,但谁都没有说话。那天之后,再也没人提隆胸这事了,有时候见到大天使光着膀子在家里跑,父亲会用略带讽刺的口吻打趣,“反正中年发福的时候也会变这么大的,不知道你急什么,就知道浪费钱。”母亲则更加直白一点,拿出内衣扔到大天使身上,“母猪才像你这样光着乱跑,赶紧穿衣服。”
倒是比大天使预想的要简单,家人接受了自己的改变。可能是因为他太久没回家了,也可能是因为无论他怎么变,有一些血浓于水的东西,注定会在三个人身体里联结着流淌。
从家里回上海了之后,大天使开始思考这两年的一切。为什么创业?为什么失败?为什么隆胸?隆胸到底给了他什么,以后又能为他带来什么?是好的吗?还是坏的?
当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出乎意料的,他反而收获了比“不理解”要多的多的包容和拥抱,他参加了deeperjoy的社区,成了人们口中的“C罩杯大神”。
乐天派的他笑称自己的胸现在是社区的公共财产,“大学的时候经常和舍友开玩笑,说要是一觉醒来变妹子了怎么办?当然是先让兄弟们爽爽啊!现在社区里,大家好多人都没找到partner,有人想要练习绳子什么的,我作为有胸的兄弟,义不容辞啊!反正也是赌来的,给大家做点贡献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其实真的没有别人想象的纠结和复杂,没有什么思想斗争,我也没后悔过。言出必行,不计后果,说到做到,我从小就是这样的人啊~到现在也没变。”
说话间灯光透过他的发隙,直射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点自嘲,又有一点骄傲。他就带着那些自嘲和骄傲背靠窗边立着,窗外是万里无云的夜空,一如三年前,他为了公司存亡挺身而出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