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上帝,是什么力量把我们带到这里?是一个奇迹?在这里,快乐来自痛苦,甜来自苦,色欲来自流血的伤口。走向折磨与走向愉悦的难道是同一条路?
——希尼巴迪 (G. Sinibaldi)
我三十岁了,这辈子究竟做点什么,我仍然没有决定下来。这都是让爸爸妈妈害的,也许得说,是让爷爷奶奶害的。因为我们家在爷爷奶奶那辈,忽然变得非常有钱。
他们那个时代好可怕呀。有一件事,要不是看过一个叫郑义的人写的书,我根本就不相信,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说他是瞎编的,要不就是写的小说,根本不相信他说的是真事儿。他那本书写的全都是文化革命里头广西那边农村吃人肉的事。据他说,那时候搞阶级斗争,出身好的人把出身不好的人杀掉之后,当场把心肝肺挖出来炒菜吃,我原来以为只有韩国电影才会编出这种事的。
还有一件事也很可怕,可怕程度跟这个不相上下,是我爸爸的书里写的,如果我爸不是搞社会学的,如果我不是对爸爸的人品还比较有把握,我也不会相信这是真事儿。他写的是有四对工程师夫妇玩换偶,结果被邻居举报之后,为首的那个枪毙了,其他的人判了无期徒刑。那时候的人是疯了还是怎么的,我还真就读不懂他们。他们做这事跟古代的食人族有什么区别?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
不过,他们那辈人也办了两件好事。一件就是给我们留下好多钱,我这辈子根本花不完。还有一件就是计划生育,每家都是独一个儿,没别人跟我们分财产。可是这事好是好,也带来了一个问题:我们的生活完全失去了动力。你想,什么事不干也能过一辈子,我们为什么还要干事?
我闲来无事,就会想起上中学那会儿看的王小波的一篇小说上面的一句话,就是写有个皇上丢了手串的那篇,我忘了名了。就记得有这么句话,说那皇上因为什么都不缺,结果就得了轻微的抑郁症。我们现在的情况就跟那个皇上差不多,所以我们全都处于抑郁症的边缘。我以前上的是个私立学校,同学个个家里都有点钱,所以全都离抑郁症不远了。
中国跟国外有一点不同,跟香港也不一样,在那些地方,钱很毛,花钱的机会也多,有多少钱都觉得自己没钱。在中国,稍微有点钱就花不完,因为没什么地方花。油价、菜价、肉价就是涨得再高,人吃菜、车吃油也是就能吃那么点儿,你总不能把自己往死里撑吧。睡觉也是只能睡一张床,就是king size,queen size,你也不能宽过篮球场吧。
感谢家里给我留了房,是独栋别墅,当年他们什么价儿买的,听上去跟童话一样,没人信:30万呀,1000一平米,谁信呀,那房现在市值600万了,整整翻了20倍。就说那会儿钱比现在值钱多了,这翻倍翻得也太邪乎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缺,我真的不知道该拿我的生命干点什么。
我长相相当出众,走大街上回头率特高,不但好多女的爱看我,还有不少男的也爱看。幸亏还剩了这么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儿,要不然我还真没准儿得抑郁症了。另外我还有性欲。我喜欢漂亮姑娘,我喜欢做爱。说到底,我的生活中就剩下两件事儿了,一件是吃饭,一件是做爱。
我觉得自己挺贫乏的,也稍微有点罪恶感,就这么虚度时光,我对得起谁?对得起父母吗?对得起爷爷奶奶吗?对得起社会吗?对得起自己吗?我谁都对不起。可是老祖宗也说过:食色性也。从古至今人不是就这两件事儿吗?我又何罪之有呢?
二
我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恐怕就是SM俱乐部了。它的前身叫“家园”,不知道为什么起了这么个隐晦的名字,从名字上一点看不出特色。可能老辈子那会儿,玩虐恋压力太大吧,听说有时候开party,会把警察招来,闹得不好要算“聚众淫乱”,得抓监狱去。
为了有一层保护色,才起了这么一个温温吞吞(老北京音儿读“乌乌秃秃”)的名字。他们那代人活得可真够压抑的。现在好了,SM已经家喻户晓了,所以我们的俱乐部什么人都可以公开参加,跟国外没什么区别了。
虐恋给人的感觉很复杂,不容易表达。这么说吧,就像你走进一片沙漠,到处都是灰灰土土的,满眼一片土黄,突然间,看见沙漠中间有这么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宫殿,非常突兀,非常扎眼,让人喜出望外。这就是虐恋的感觉。特别人为,仪式感特别强。完全不能混同于粗粝的大自然,完全不能混同于平庸猥琐的日常生活。有点像戏剧,有台词,有道具,有舞台,有演员,有表演,有时候还有观众。
这戏有时候有剧本,有时候完全没有剧本,全凭当事人自己发挥。大多数情况下,演员只有两个人,没有剧本,两个人躲在小黑屋里现编现演,自得其乐。对于我这种没事可做的人来说,这才是高质量的kill time(消磨时光)。就因为这个,我才加入了俱乐部。
俱乐部有集体活动,我不喜欢集体活动,换句话说,我不喜欢有观众。我只喜欢两个人的秘密活动。这些情节,这些动作,太隐私了,毕竟让人害羞,怎么能当着别人做呢?所以我每次去,就找一个伴儿,往一个隔音特好的屋子里一钻,就不出来了。
俱乐部提供不同场景的私密房间,比如刑讯室呀,地牢呀,监狱呀,也有口味不那么重的,比较温馨的。但是无论口味轻重,各类房间里,刑具是少不了的,要不怎么叫虐恋,主要就是虐待嘛。
一开始去,会长问我是什么角色,是施虐还是受虐,我说,那还用问,肯定是施虐呀,我不能理解从受辱里面能得到什么乐趣。掌握对一个女人的“生杀大权”,对她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想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这多痛快。受虐,又挨打,又受侮辱,我有病呀,我变态呀。
我就这么跟会长说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没说什么。他从电脑里调出一批女奴隶的视频资料,让我从中挑选一位。这些女奴隶身着各色服饰,做出各种受辱的姿势,有些相当暴露。我挑了一个身材特别好的,跟容貌相比,我更看重身材。会长打了她的对讲机,说有一位男性主人选上了你,请到他的房间做好准备。
虽然会长的话有种例行公事的平淡腔调,我还是对“主人”这个词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我是“主人”了吗?我真的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吗?我可以把自己所有最狂放的想象在她身上实现吗?她真的能不受伤害吗?连受伤害的感觉也不会有吗?我有点不信。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快乐,包括我的快乐和她的快乐,我可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一个女人。我可是有道德底线的。
我就带着这种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人性的心情来到了一个房间,我选的是一种比较温馨的场景,房间中有一张立柱大床,还有一些古色古香的家具,整个房间的色调是粉红色的,看上去让人心情明朗欢快。像所有的房间一样,地上铺满厚厚的地毯,因为游戏中跪姿会大量发生,地毯不可或缺,而且必须是非常柔软的,足有一寸厚的绒毛的那种,而不是又薄又硬的那种。
我推门进屋时,她已经端正地跪在门边,轻声恭敬地说:主人,您来啦。
我把厚厚的隔音门在身后紧紧关好,赶紧把她扶起来,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她温柔地说:主人,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用不着客气。
我拉她到一张太妃椅上坐,她坚持不坐,只是扶我坐下,她却在我的对面款款跪下来,说:奴隶不敢去坐在主人身边,还是这样比较好。
我只好由她去。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主人就叫我婉儿吧。
“婉儿,婉儿,温柔婉约,好美的名字。”我说。
我一时不知往下该怎么进行。想了想,我说:婉儿,我能吻吻你吗?
婉儿咯咯地笑出了声:主人,您真是太可爱了,您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征求我的意见的。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跪下来,轻轻地吻了她,随后我开始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重重地吻,她看去非常享受的样子。直到吻得双方都快喘不过气来,我才放手。
接下来我对她说:既然对你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鞭打你吗?可是你没做错什么,我要惩罚你,师出无名呀。
婉儿对我莞尔一笑说:您惩罚我,不需要任何理由。说罢起身向房间一角一条古色古香的条案走去,那上面放着各色各样的刑具。她亲手选了一条由一把细皮条扎成的小巧玲珑的鞭子,走回来跪在我面前,双手捧着那条小鞭子,说:请主人责罚奴隶。
此情此景,使我的肾上腺素陡然上升,就跟看足球时看到我方的球员带球往前冲准备射门时的感觉一模一样。我接过鞭子,对她说:去摆好姿势。
她走到那张立柱大床前面,那床相当高,差不多到她的大腿根那么高。她在床边弯下腰,上身趴在床上,然后双手将裙摆拉到腰部,浑圆的臀部高高翘起,使我一览无余。
这太有冲击力了,我一时被这情景惊呆,半天动弹不得。而意料之外的勃起来得十分猛烈和突然。我感到相当窘迫。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我赶紧紧握皮鞭,走到她的背后。一旦开始挥鞭,我就停不下来,而且下手越来越重。她的白皙的皮肤很快变了颜色,从白色变成粉红色,又从粉红色变成嫣红色。房间里每一寸空间都炸响着鞭笞的残酷声音。这声音比我以往听过的所有声音都刺激,都震撼,都更让人起性。
她一开始还忍着不出声,只是默默流泪,后来就开始叫喊。每挨一鞭,就吃痛地叫喊一声,但是她始终没有求我停下来。我扔下鞭子,用双手抱紧她的双臀,那里热得烫手。她疼得瑟瑟发抖,此情此景唤起了我的原始野性,我就那样突进她的身体。这是此生我所经历的最雄浑的一次勃起,令我刻骨铭心。
事后,我怜惜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我最想知道的是,她是什么感觉,是否受到了伤害。她非常诚恳、非常认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不,我没有受伤害的感觉,我很享受这整个过程。把自己完全彻底交给另一个人的感觉非常好,我不是一般地喜欢这种感觉,而是喜欢得要命。要不我也不会自愿来这里做奴隶。
后来,我又多次约过婉儿,我在她身上几乎实现了我对女人的全部最狂放的想象。每次我们见面,双方都会兴高采烈。我们两个人甚至专门讨论过英文ecstasy(狂喜)一词的含义。我们俩都喜欢这个词,觉得我们做的事情跟这个词有关。也许就是这个词的一个注解。
文章来源于网络。侵权请联系论坛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