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有的人注定要与你有一场“撞怀”。
我就读于东北一所普通二本的医学院。与云初见是大一下学期。云是室友好友,偶尔来串门。
那时的我,每日沉溺于Ted演讲或是Grey’s Anatomy,因为性格慢热内敛,对于不熟识的人往往是礼貌打个照面。云虽然来过几次,我也并未发觉他有何特别,只记得他是首都来的。
大三我们班提前搬到山下另一个校区,美其名曰早临床。因为距离的缘故,云出现的频次减少了,只偶尔实验课结束后会来找室友。直到一学期之后,云所在的班级也搬了下来。
2
与云熟络起来源于考研。对于医学生来讲,考研几乎是必经之路。
我们学校的考研战场有两个:
一个离宿舍近,就在食堂楼上,每天中午11点和下午4点半就会闻到饭香,到现在我也一直不明白怎么这么早就要吃饭;
一个在教学楼,需穿过一个有湖的公园,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那个公园会是我整个大学时期里美好回忆的重要载体,按王小波的话来说,那是属于我的“黄金时代”。
我原本没在食堂楼上复习,但因为有同学占了座位又没过去,座位临时空了下来,室友就把我叫过去在那儿“暂驻”。
这时我才发现云也在,并且在他的提议下,鬼使神差去了离他更近的旁座,即使是隔开的。有时学习见他不专心,会微信提醒他,偶尔也说些别的,慢慢也开始开玩笑。
“咱俩又没坐一起。”
“可咱俩心连心。”
“拉倒吧,手拉手都费劲。”
云在外在与人合租。
有晚,看完书后出去走走,顺便送他回去。
东北的天气很好,夜晚的风吹得人清爽,不似南方空气中夹杂许多水汽,云推着车,我走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已记不清当时聊了什么,只记得他说,“你没懂啊,我跟你要电话号码呢。”
我一时尴尬,又暗自窃喜,全然忘记当时是否表情管理得当。虽然已经有了微信,但他主动跟我要电话号码,还是挺开心。
那段时间一起学习吃饭,我和云的关系发展迅速。直到座位的原主人出现,我不得已要重新找地方学习,而云竟然主动说要和我一起。
无疑当时的我内心是激动的。自此,和云一起的日子又可以继续。
3
考研期间,我们被要求进入临床实习,复习时间都不够,哪里有精力实习呢?只能偷溜,或者大家轮替当值,一有消息,马上跑过去。
云在另一家医院实习,稍远。打卡完,他骑着那辆二手自行车接我,然后我们一起去学习。有时候他实习走不开,也会先送我去教学楼,然后再回去医院。
坐在他身后的时光可真好啊,抓着他的衣襟,风在骑行中拂过脸颊,要是不想吹风,就侧头轻轻靠上他的背。
和云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湖水一天天淌过,重复,却不乏生气。
他爱笑、健谈,白皙的皮肤、方正的大脸,在夏日的阳光下,洋溢着青春的味道,让我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每每眼神交汇,更是倍感幸福。
他这个人吧,说他勤勉吧,又有点傻乎乎的。
复习进度慢了,我建议他晚上早点休息,他非说要把落下的补上,看书看到两三点是常有的,结果白天一觉睡到下午,急得我打电话确认他生死。
而他自己则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轻描淡写地带过。
有次我过敏,我是易过敏体质,可从来没有那次严重。我的脸、颈、躯干及四肢都是荨麻疹,大块的、发红的、凸起包块,身上到处是止痒药风干后的白色粉末,严重影响我的学习,也没法见人。
那天晚上,云来给我送晚餐,虽然不建议出门吹风,我还是捂上帽子送他回去。路上云说,“要不你别回去了,明早再回,免得回去又吹风,张哥今天不在。”说着他用手臂手绕过我的脖子,我感受到他臂膀的坚实。
那是我一次夜不归宿,当然也只有那一次。
晚上云睡他室友的床,我换上云的衣服,躺在他的床上。微风摇晃起透过窗帘的月光光束,而我一夜未眠。
和云一起的日子,室友们都看在眼里,经常说云看我的眼神不一样,是满眼的宠溺。有一次甚至说我和云就差牵手了。我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有天晚上跟他微信聊天时,我鼓起勇气问他要不要做我男朋友,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啊。
我怕他跟我开玩笑,就跟他确认说,“你确定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你怎么了。”
我顿时慌了,不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我至今仍清楚记得我发消息时倚着寝室外的窗台,明月清风。当手指颤抖着打出那几个字,等待着的心也跟着颤抖,像是一次室颤发作。而他的回复就像抢救室里慌乱又有次序的心肺复苏,随着除颤的放电声,我逐渐恢复窦律……
此后我便自我认定云就是那个人。
4
报考将至,大家都在讨论学校和专业的选择。
云的父母都在首都一所高校任职,该校附属医院很多。原以为云要考回北京。他说不好考,想选择一所偏僻的211大学的医学院。
而我,当时明确专业,却不知道选哪个学校,我不想待在东北,大澡堂洗澡我真的太憋屈了。其实我多想和云一起考到首都去。
我和云同所有积极备考的考研大军一样,以为这条路就该是考试、实习、回家过年、等发布成绩、调剂、准备复试、读研。
努力的同时却忽略了,有人会中途下车,无论是自愿或是被迫。
我和室友们都上线了,除了云。
成绩出来之后云失联了,凭我怎么发消息,打电话,他都不接。我害怕自己疯狂地发消息,反而会让他压力更大,于是也选择了安静,相信云调节好之后,就会来找我。
过年了,我发了一条,“祝你新年快乐。”
云终于回我了,还发来一个链接,大意考研是一场经历,只要付出了就没输。他已然想通,打算接下来开始找工作。
自此,我和云过上了他每天在各大医院推销自己,我继续实习并每天听他的故事的日子。
云习惯晚上或者下午跟我联系,毫不夸张的说,我和云的通话时间,比从我有手机开始,和所有其他人的通话时长加在一起还要长。
从出门聊到回家,从早上起床聊到中午吃饭,他或者在外边走着,或者推着自行车,路过711他会去买上一杯咖啡,遇到流浪猫就会买些吃食。
走在路上,有时云会突然说出某款汽车的型号。路过一辆破车,他突然说“我艹,这伊拉克战损啊!”我一脸懵逼,听他解释过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我在电话的另一头,通过小小听筒,随着声波的振动感受着这个男人正发生的一切。有时候我也会分享给他一些东西,比如“今晚的月色真美”,或是说一些别的“情话”,每次多以他“别说了,我要起鸡皮疙瘩了”告终。
有天晚上通话时,我察觉他语气不对,便问他怎么了。
这么久以来虽然认真找工作,但是一直没有好消息,云有些气馁,买了一提啤酒,在买醉。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自说自话,偶尔打嗝,声音很大,像是在控诉当下的窘境。而我在电话另一头,只能静静地说,我在。
他突然哽咽,刹那间,那个乐观、时常带给我欢笑的大男孩变得像只受伤的幼崽,独自舔舐创口,我多想马上出现在他身边给他拥抱,然而除了内心焦急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有天云突然跟我说:“我觉得我有戏。”听得我心疼,热泪盈眶回道:“恩恩。”
5
参加复试之前,中转首都,一则要给云带书,二则我也想在首都看看。
天气特别给力,云来车站接我,见我就把行李箱拿过去,阳光会给人加持一种光辉,彼时我深以为然。
云带着我上了地铁,人也是真多,我们是被推上去的,好在云在旁边,他手一撑,我就有空间了,瞬间被保护起来的感觉。这是电影桥段吗?不得不说,人有时真的容易想多。
前一天晚上火车空调太冷,我有点感冒,到酒店办完入住就犯困了。云说要出去一下,回来带着一包吃的、洗漱用品,还有感冒药。
云带我逛故宫,去国博看展览。我们骑着自行车,驶过天安门,路过他的小学,也路过他经常理发的地方。他指着一个地方说,那儿,那儿就是我经常给你打电话的地方,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想要把它刻进记忆里。
我们去什刹海喂鸭子,对,喂鸭子,还笑着说以后这鸭子会不会记得我俩;去711喝了电话里那杯我憧憬的第二杯半价;尝了久仰大名的豆汁,差点喷出来;去潘家园配了一直想要的近视太阳镜并且沿用至今;拉他陪我坐了一次我心心念念却让他呕吐到心有余悸的两层大巴;走进一个差点没走出来的胡同……
最后云带我去了他家,买了披萨当晚餐送行,并且给我做了他唯一拿手的烤薯条。
6
后来,我被考研学校顺利录取,云在首都也算顺利,给了编制,参加规培。
直到有天晚上,我在上课,他发来消息,
“嘛呢?”
“上课呢。”
“等你下课。”
“好。”
正流行周杰伦的《等你下课》,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觉得歌词水,这时候莫名觉得契合。
下课之后,我给云回拨过去,接下来的通话让我如受重击。
云说起他前段时间遇上一个女孩儿,讲诉他们如何认识,怎么熟识,再到确认关系……
这一切于我而言,字字如针般扎进心口。路上我就像丢了魂,走进地铁站,换乘后发现已经换错了线,地铁站里人声如潮,但他的话清晰无比。
我只觉眼前热气弥漫,眼镜起了雾,脸颊通红,有一种热辣的球状物迅速沿着脸颊迅速滚过。待他说完,我只问了一句:“你把我当什么?”
我没有听见什么回应,随即挂了电话。
回寝室前,云已经打给我好几个电话,我最后还是接了。说一句哭一句。
云说不能做我男朋友,但其他的可以不变,只要我愿意。以前两天一次的电话,以后只能一周一次,但可以保证。
还跟我保证什么呢?有什么意义?这是我的内心想法。我回他说:
“怎么照旧,我对你和你对我已经不在同一个感情水平,这是不平等的,以前即使你对我没那种感情但至少我认为是平等的,如今才发现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云说,他不排斥同性恋,但他对我没有那样的感情。他让我试着去接触女生,劝我说人是会变的,同志这条路很难。
当时我只觉心中满腔愤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或许,我内心是清楚云是直男的,虽然云曾“答应”做我男朋友,但我和他的日子并没有因为这一层身份而发生太多改变。
我偶尔说的那些情话几乎无一例外被终止;我注视云久了他会不自在;他也没法理解我为什么会突然落寞……
我能感受到云待我的特别,只是我误以为那份特别是同我对他一样的喜欢。我不愿从那样的美好中脱离,只想继续沉溺,而他,或许不知,又或不忍。
7
人不会永远在原地停留,时间会推着我们往前走。
这一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只是偶尔想起他,我也会喝点酒,坐在寝室楼后那棵葱郁的黄葛树下。想到手里的哈啤是他喜欢的,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和云通过几次电话,只是没有以前那么频繁。后来云同女友分手,跟我说他受伤,我则以我和他的故事调侃。电话里有说有笑,也算是陪伴。
前两天我们联系,云说最近很忙,准备规培结业、同等学历;我也是,忙着规培结业、毕业答辩。
时至今日,我已经从当初的“感情”中释然,知道那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
“恋爱”。
好在人潮汹涌,遇上的是云。
我和他,从一开始虽只是因为陪伴;但在心上,他永远是那年惊艳我整个夏天的阳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