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海,清明时分。
阿荣 起个早,天气还真有点冷。
窗外远处的树,已是一抹脆生生的青绿。
为了看宝哥的“土地系列油画作品展”,今天,阿荣请假没有去上班。 从公寓出来,阿荣紧了紧衣领,疾步穿梭在赶往地铁的人流里。
画展定在徐家汇教堂旁边的雅欣画廊。 坐上地铁,阿荣想,上海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宝哥,美术老师,喜欢画画。
宝哥起来得也很早,驱车赶到画廊,只有工人在对展厅做最后的整理和准备。 看着自己的作品被装饰,悬挂,被一束束灯光照射,突然觉得,那是自己内心隐藏的感情在在期待别人的窥探。
喝着中意的白咖啡,宝哥燃起一只烟。
此时,天还早,徐家汇教堂,安静地躺在晨曦的梦醒里。 教堂顶部并排耸立哥德式钟楼的尖顶,显示着坚持的冷清与孤单。
“宝哥,我来了! ”听见阿荣的声音,宝哥马上冲出去,自然地拥住他。
“冷吗?快进来! ”
“那么早,看你,可别紧张呀! ” 阿荣轻轻拍打了一拳。
“你来了,我就不紧张了。 ”
“呵呵。”
2
雅欣画廊老板名叫紫颍 ,一个泡吧的酒友,一个风情冷艳的女人,中午醒来,午夜睡觉,属猫。 等她出现在画廊,人已经很多了.
画展进展得很顺利,人也是越来越多。 请柬的以外还多了一些买家。 望着宝哥忙得不亦乐乎,也帮忙不上,阿荣漫步到画廊的尽头,独自坐在屋檐下的茶座上,抽起烟来。
第一次看见宝哥的画,也是在雅欣画廊。《野花》那幅油画,让阿荣顿生喜爱。
画面上是昏暗的背景,破旧的砖砌墙角,雨后,浓绿的野草抽长出新绿,开着两朵鲜艳美丽的小黄花。 砖块上凹窝着浅浅的雨水,隐约映现淡淡的绿,淡淡的黄。
后来,阿荣知道,这画,是宝哥给方军画的。
方军,广告业务,喜欢游泳,称自己的前世是鱼。
3
方军小宝哥几岁,却和宝哥相识多年。
方军爱玩,拒绝看书,游泳之外,最爱就是喝酒。
第一次遇见宝哥是方军喝酒最多的夜晚。外面下着雨,和宝哥分别的时候,宝哥随便说了一句,“寂寞了,可以来看我的画。”
整个晚上,方军反复猜想着那句宝哥借用的话“我用多长时间来完成一幅画,你们就必须要用一样长的时间来理解”(POUSSIN)。 第二天,方军还是不明白,就直接电话打给宝哥。 宝哥回了一句,你不会懂得,懂了,就不寂寞了。
就这样认识了,认识了就一直粘着。 没事情就找对方,呆在一起。 方军除了游泳和喝酒,就是喜欢看宝哥作画。 方军话很少的可怜。 宝哥作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喝酒,或者睡觉。 方军自己说,从小一直孤单久了,见到宝哥,才不寂寞。
宝哥喊他“家弟”,说有了这个弟弟,作画就不寂寞了。 总是念着他,经常约他一起喝酒,一起散步,一起晒太阳。
手足间的默契,慢慢地,两个人习惯了对方的依赖。
4
四年前,在上海,阿荣、方军、宝哥、紫颖就因为各种机缘都认识。四个人经常互相QQ,EMAIL。隔三岔五还一起吃茶喝酒泡吧。日子充满阳光,热闹且温暖。
阿绢的出现,一切都改变了。
阿绢,为爱情而生的人,将爱恨和生死纠缠。
“都是幻象,我们原是一个个纸扎的人儿,被另一个空间的我们烧成灰后,送到这个充满幻象的空间里相爱。 ”阿娟喜欢的诗,紫颍说太虚。
方军在正大广场买衣服的时候,认识了阿娟。 阿娟见到方军第三次的时候,对紫颖说,“我死活都要爱着方军。” 紫颖叹了口气,把话题岔开。
方军和阿绢单独约会的时候,宝哥和一帮子画友去西藏采风。 已经很晚了,阿绢说,她不想回家,家里冷。 方军牵她的手,直到第二天在床上醒来。
“为什么你不高兴? ” 阿绢依偎着赤裸的方军,问他。
“不知道,我老想着宝哥! ”
“为什么宝哥没有女人? 他不爱紫颖? ”
“紫颖爱他,他爱画画! ”
阿绢抚摩着方军: “让我爱你,哪怕死也好”
方军什么也没说。
5
紫颖,自从和他同居5年的男友分手,就开始经营这家朋友转手的画廊。 紫颖喜欢教堂旁边的安静。 紫颖没怎么刻意经营,来“雅欣”的,多是旧客,生意也还好。
往画廊送画卖的人,很多。 宝哥只是在画廊里卖画的其中一个。
自从有一天,一个叫方军的人,来画廊定购宝哥的画,紫颖开始注意方军、宝哥和宝哥的画。
宝哥自己说绘画是发自他内心的喜悦,天性使然。 他喜欢将内心的感觉用色彩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宝哥的作品里,紫颖可以清楚看出这个憨厚笨拙的人和他那坚毅且被忧郁的气质包裹着的艺术风格。
后来,三个人一起喝酒次数多了,他们一起旅游一起周末喝下午茶一起泡酒吧一起看电影一起分享一起消磨着很多时间。
紫颖答应方军, 绝口不说他买宝哥画的事情。
紫颖家里有一张照片,上面是宝哥、方军、紫颖,三个人,开心地大笑着。 紫颖在中间,方军的左臂和宝哥的右臂同时叠搭在紫颖的头上。 紫颖很喜欢它,理由简单,喜欢三个在一起的互相依赖,温暖!
6
清明,踏青时节。
上海樱花的妩媚也好在这个时间观赏。
茶座上的阿荣,望着不远处,教堂栅栏里有几株樱树,正繁花似锦地盛开着。 教堂建筑映衬的有些鲜活,却依然是那么地神秘。
“嘿,怎么了? ! 躲到这里想谁呢,你? ” 紫颖推门出来,突然看见安静的阿荣坐在那里。
“看樱花。”阿荣扭过头。
“要热茶吗? 暖一下。 ” 紫颖把手里的水杯推到阿荣面前
阿荣看着紫颖,突然说:“想抱你一下,好吗? ”
紫颖的手抖动了一下,马上爽朗的笑覆盖了整个阿荣:“好呀,看你神经兮兮的。 ”
阿荣紧紧地拥住紫颖。
“紫颖,昨天我看见阿娟了。 在龙华寺门前的大树下,她瘦了许多,说在浦东一家公司上班了。 ”
“哦,三年了,我们应该忘记很多的。 ”
“是的,刚才,我回想很多以前的事。 突然,我发现我们每个生命都有许多洞口,要修补的,珍惜身边的,尤其是你!很重要。我想不等待了,想简单地好好活着。紫颖,我要出发,要开始做以前内心渴望的一些事情,我想休假,去远远的地方一次。 ”
紫颖凝固了思维,阿荣还在继续说:
“好奇怪,方军走的时候,看着飞机起飞,宝哥哭得我也失魂落魄。 后来看见阿娟,也像换了一个人,他们谁有错?现在我突然明白,爱,得到不容易,不可以轻易否定,伤害,遗弃。 ”
紫颖仰望阿荣的下巴。
“你要去哪里? ”
“去南方,去看一次真正的海。 和我一起去,求你!愿意吗?”
紫颖,点点头。
忍不住,眼泪滚下来,很烫。
7
加拿大,枫叶变红的季节。
方军,工作的繁忙告一段落,开始忙碌宝哥去加拿大的事宜。
方军给阿娟写过信,在离开上海的前一天。 最后说他选择了放弃,要她去爱别人。
阿娟没有回信,没有去送方军。
方军离开上海的那天晚上,阿娟约紫颖在“兰玫瑰”喝了一夜的酒。
“我爱错了吗?活着不就是为了找寻爱、温暖着活吗?为什么每个人又都只爱他自己 ? ”阿娟开始醉的时候,问紫颖。
“方军也是爱你,但是,宝哥是他的支撑!他自己说过的,宝哥,比他自己重要。 是你不该爱上方军。”
“紫颖,你是说,方军真的对我好,我注定得不到? ! ”
“不是,是花落。 你晓得樱花的飘落吗? 阿娟,别追问了,你放手吧,把内心的爱连根给拔掉,否则,你会把自己害死。 ”
阿娟向紫颖要了一只烟,“我恨过宝哥,真的。 但是我用半年的时间看完他的画,我不再恨他了。 他们在黑暗的岁月里,长在一起。 就是左手和右手。 我始终不相信,那是真的,直到,方军说,我要么离开,要么死在上海! 紫颖,我问你,方军,为什么给我写那封信,是他也害怕? ! 紫颖,你也害怕,才不说出你的爱吗? ”
“因为恐惧,孤独,我们找寻,得到,得不到的,我们都不相信! 方军很优秀,但是当你第一次说爱方军,我就知道没有结果。 ”紫颖说话的时候,想着宝哥抱着方军的背影。
“ 你不知道: 理解的人在水里,不理解的人在岸边。 爱其实只有方向,没有界限。”
紫颖看着阿娟的哀伤,轻轻地说。
“我其实懂得,还寂寞,是我的悲哀。 ”
继续喝酒,在黑夜的酒醉里,红酒燃烧着哀伤。
外面的雨,下得无边无际。
清晨,离开酒吧的时候,紫颖打通阿荣的电话,“来接我,我很冷,不想回家,那里更冷。 ”
第二天,阿娟把服装店转让了,一个人悄悄回到浙江的老家。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
8
画展结束在下午4点,客人们陆续散去,紫颖端来点心和白咖啡。
“画家,休息了。”
“加拿大的事情如何了,宝哥? ”阿荣坐到宝哥旁边。
“顺利的话,夏天可以过去。 ”
“也辛苦了方军,去了可要好好照顾他,呵呵。”
宝哥端起咖啡,笑了笑。 “对了,方军给我说,画展卖出的款,和他上海房子的卖款,想送给阿娟。 怕她拒绝。 紫颖,要你转给她,以前她说想开个大点的服装店的。 ”
紫颖看着阿荣,“也好,就说是我借的,等她发达了,再告诉她。”
宝哥望着画廊的尽头, “我们本不想爱的太自私! ”
紫颖点点头,“宝哥,我答应你! ”
画廊里,三个人,突然沉默起来,夕阳温柔地从窗户探进头。 宝哥在低头喝咖啡,紫颖幽雅地抽着烟,阿荣欢喜地欣赏他的紫颖。
风,清明的风越过窗纱,远处怒放的樱花,围拢着教堂,黄昏的夕阳撒满天幕。 夜色开始四处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