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我
出生在1970或1980年代晚期的年轻一代又如何呢?
小光,2008年时32岁,出生在广东的一个小村庄,成长于1980年代。他有初中学历,曾从事体力劳动工作,现在是艾滋病非政府组织的员工。
在小学时就意识到自己的同性情欲,并在十几岁时就认定自己是男同志。但他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而他读的有关同性恋的书通常都视之为一种疾病。
十八九岁他便开始工作,并透过一些性伴侣确认了自己的身份。自此之后,他迫切地渴望了解更多关于同性恋的事:
我在初中时读了一些书……医生写的书,这些书总是说同性恋是一种可以被治疗的病……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无人可说。
我做汽车修理工人时,知道自己是男同性恋者……我拼命地想要知道那是什麽。后来我上网搜寻……我不知道怎样找,我没有输入同性恋这个字……我记得我得了艾滋病……然后一堆关于男同志的网站就跳出来……我根本就是透过网络出柜的……然后我透过网络遇到很多朋友……然后我进入了同志酒吧、桑拿等。
跟老一代不同,小光透过网络得到力量,网络提供他一个重要的平台,好让他与想像的同志社群联系。网上的男同志世界让他找到很多资讯,随后更带领他进入「真实」的男同志世界。就像阿明和老吴一样,小光住在一个小村庄,在那里出柜对他来说仍然是个大问题。延续家族血统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我是家中独子……而且我住在农村……我父母给我很多压力……他们以前帮我找过一些女孩,我总是不想见她们……就算我见了她们,我也只是说「不要,我不喜欢她们!」……他们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说我不是个好儿子……大部分的同学跟朋友都结婚了,我压力就更大……之后有个女孩,她很漂亮,人很好。我拒绝了她之后,我的家人知道我一定有什麽问题……但我了解我父母也有很多来自朋友和亲戚的压力……我总觉得对不起他们……因为我不是个好儿子。
农村青年似乎已经开始展现更多的个人特色,这在他们的伴侣选择、婚后住所、生育选择和夫妻关系上都非常显而易见,甚至对长者的尊敬和照顾也明显减少。
也许,女人的确比从前拥有更大的协商权力,例如她们可以主动提出离婚,这从阿江和阿明的例子中可以看到。然而,Yan的描述或许无法完全套用在农村男同志的例子上。一个农村男人如果不愿意自己找一个结婚对象,透过相亲安排以取代自由选择伴侣的做法,仍然非常普遍。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像阿江这样的受访者,都曾经有过由父母安排相亲交往的经验。
再者,尽管孝道(尤其对长者的照顾)整体上式微,但农村地区的男同志仍然受到强制性婚姻系统的影响,因为婚姻似乎被定义为孝道的核心。年轻人仍然觉得,人们视同性恋为一些让父母「丢脸」、「不光彩」或「抬不起头」的事情。所以小光有什麽选择呢?
我之后搬去深圳……后来认识了一些朋友,而且在机缘巧合下搬去了上海……我并没有向家人道别,就飞去上海,一待就是两年。 我想我是在搬出去后和在深圳工作时,才开始改变的。
我见到很多来自跨国企业的人,尤其是在上海,我看到很多事物,遇到很多人,学到很多……那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转变,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开始接受自己的性取向……但有时候,那不只是作为一名男同志而已,而是你如何接纳自己,不只是在性方面,而是在很多面向……你必须真实地做回自己。……
现在我的家人知道我是男同志,但他们仍然要我结婚……我还是觉得没有结婚就代表我是坏儿子的……而我可以做的就是对他们好。我穷,所以无法给他们更多钱,但那不重要,最重要的事情是我们现在说话可以没有隔阂,我爱他们。
然而,正如本章开头的故事一样,愈来愈多的年轻男同志向家人出柜,生活更围绕着他们的男同志友人和同志社群。
故事里的那个寿星仔小北,2008年时他25岁。出生于西安,是独生子。2005年在西安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前往广州,在一间媒体公司上班。有些受访者对家人、朋友和同事出柜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他便是其中一人。
我记得我年纪很小,大概只有三岁。我在针灸绘图上看到一个裸体男人的全身——正面全身、背面及侧面,总共三张图……在我记忆里,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自己非常清楚知道我对男性身体有着强烈的慾望……或许因为我爸是个精神病医生,我很年轻时就有医学知识……我读了很多相关的书籍……我没有出柜的问题……我在中学时很公开……在大学时也很公开……所以大学不是一个认识自己性向的地方,反而是一个让我参加同志活动、志愿服务,以及和男生约会的场所。
我告诉了我的老板。到现在为止我在两间公司服务过,他们都知道,还有同事……我们相处颇融洽……就算我在西安时,
我的同学和朋友也知道,他们全都是异性恋,我认为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同性恋的话,我们之间的沟通会更顺畅…
当单身已成为一种选择,结婚反而变成一种负面或不负责任的行为。农村地区的男性过去往往把女人当作工具,负责煮饭、洗衣服、生小孩等家务,而不是一个可以进行情感交流与沟通的个体。
年长的受访者,例如阿明、阿江和老吴,对待妻子的方式似乎都很传统,甚至有点仇恨女性。或许这种仇恨让他们得以处理同性情欲与异性婚姻之间的衝突,并容许他们对妻子的情感与性需求保持无知,或者无视。然而,这种婚姻策略受到许多年轻受访者的批评。
就如阿光所说:我永远不会因为我的家人而结婚。我觉得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事……它只是在说明你对自己不诚实,不能真正地认同自己……对于你想要怎样过你自己的人生,你没有坚定的信念……如果你可以真正的面对自己,真的想要过自己的人生……那麽你就会发现,所谓的社会歧视不是件大不了的事……(和同性)结婚是我们的权利,不是一项责任,例如和女人结婚。
然而,不是所有的受访者对婚姻都抱持此种负面态度。关于婚姻,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是所谓的便利婚姻(现在通常叫形式婚姻),另一种是强调安定的异性恋婚姻。由于婚姻仍然是件大事,找个女同志结婚,是一些受访者常提及的选项。
Robbie,2008年时22岁,出生于湖南,当时是他入读大学的第三年:我妈知道我现在和男朋友在一起……我爸爸不知道……他是个很固执的人,爱面子,所以对他来说会很难去面对……但是我的妈妈和姊姊知道,而且她们喜欢我的男朋友……我男朋友的父亲已经过世,但他的母亲知道他和我在一起。
他的妈妈觉得我没有问题,我妈妈现在也没事,但要我跟一个拉拉(中国女同志的自我称呼)结婚。我会的……因为我也喜欢小孩。我一定要遵守我妈妈的要求……我的男朋友的确正在计划要跟一名拉拉结婚。
他的妈妈说同样的话:「只要你结婚而且生了小孩,我不管你和Robbie之间的事。」对我来说,理想的情况是我与男朋友和一对拉拉住在一起。Robbie的说法听起来有点天真和理想化。其他人则表示这种安排不切实际或有其复杂性,例如牵涉法律程序、假结婚(有时称之为「形式婚姻」)涉及的欺诈,后期的分居问题、孩子的监护权等。
其他透过同志社群出柜已一段时间的受访者,明白男人之间有性很容易,但是要有长久关系却很难。对他们来说,退守到异性恋婚姻似乎是个具吸引力的选择。小凯,2008年时21岁,出生于广东一个农村,当时是一名大学生。他和男人交往,但仍对异性恋婚姻有憧憬。
或许我来自农村,我的家人一定要我结婚。而且我的确认为婚姻是一个男人的最终目的地。我不认为同志的爱情可以持久……所以我会结婚……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父母,有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己,我从来没有和女人上过床,但我猜我可以接受女人,至少心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