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见鹏是在基友过生日那天,晚饭,我们三个人点了六张嘴都吃不完的餐。
生日蛋糕的造型格外好看,黄色的小熊鼓着肚子在绿草地上懒洋洋的闭着眼。
基友郑重其事的闭眼许愿,说要在下个生日前把自己掰直。
我跟鹏听了不明觉厉,面面相觑。
但可能这个愿望有点难实现,基友鼓着腮帮子吹了三口气,才把二十二根蜡烛全部吹灭。
2
初秋渐深的气温格外分午晚,此时夜风起,微寒。
一出饭馆门口,凉意就不怀好意的往人身上凑,配合冷风,冻得我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
鹏看了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到我肩头上。
我推辞说不用,都冷。
他回说,没事,我不像你,这种天晚上还穿短袖。
我忍不住“呃”了一声,随后把衣服裹到了自己身上。
嗯,暖和多了!
我俩因为衣服的缘故加了微信,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发现原来他也是我们学院的,比我高一届。
话一天比一天说的多,我俩也慢慢熟络了起来,偶尔时间凑巧的话,还会约着一块吃个饭,或者周末的时候在图书馆给对方占个座,顺便小声的在耳旁嘀咕两句院里某个老师的坏话。
《神奇动物在哪里》上映的第二天,他请我去电影院看。
票是他买的,最后一排。
看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他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怔,心里掠过一丝惶恐与不安,却又在片刻后烟消云散,接着用另一只手摸了一把他的脸。
电影散场后我俩在自助售货店前逛了一圈,然后跑着钻进了附近的一家宾馆。
半夜下起雨来,雨滴划过飘窗,在玻璃上勾勒出一道道泪迹,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温暖氤氲。
3
可惜这份温暖却是骗来的,躲藏在阳光背面的泡沫,一戳就破。
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早上,晨风带着冬日的严寒一个劲儿推搡玻璃窗,还没睡醒的自己被叮铃铃的视频邀请声吓了一跳。
看一眼,是老马,以前是学长,现在是研究生学长,此时人正在加拿大进行一个为期一年的实验课题。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是我男朋友。
是的,你没有看错,老马是我男朋友,这也意味着我在男友不在身边的时候,劈腿了。
“小耳朵,生日快乐。”
“嗯,”我揉揉眼睛,“刚被你吓醒。”
他嘿嘿笑两声,说提前给我准备了礼物,在出租屋床底下装书的那个纸盒子里,要我记得去取。
我答应下来,因为心虚还补了一句:“这段日子都跟舍友待在一块,太无聊了”。
他“啵”我一口,叫我再忍耐几个月,说等回来带我出去玩,看我没穿衣服,还要色眯眯的让我掀开被子给他看。
我回他句:“流氓!”
4
出租屋是我跟老马一块租的,一间单身公寓,他出国后我就搬回了宿舍,除了偶尔过来拿点东西,没再来过几次。上次过来还是刚供暖的时候,房东打电话提醒我看看暖气片有没有漏水。
找到老马说的箱子,割开上边封了好几圈的胶带,再拿掉最上面盖着的两本书,我看到了他给我准备的礼物——一本影集,封皮上写着:祝老马亲爱的小耳朵生日快乐。
拽出来,趴在床上一页页翻开,回忆借着照片的承载,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这张是我俩刚认识的那年暑假去内蒙古玩的时候拍的,还记得刚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我看着面前的马路忍不住惊呼“草呢?”他被我逗得嘎嘎笑,亲切的称呼我为“傻子”。
这张是五一去西湖的时候拍的,原本我俩打算着要在断桥上从两头跑到中间,来个戏精的深情相拥,结果人挤人,计划落空。倒是因为怕被人冲散,拽着他的衣角,一刻也没敢松。
流着鼻涕的这张,是那年初冬,大半夜去天安门等着看升国旗。我衣服穿少了,冻得鼻子耳朵通红。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又是一通幸灾乐祸的笑,拿出手机一顿狂拍,然后把气鼓鼓的我塞进了他怀里。
……
都差点忘了,这两年我们去过这么多地方,有过那么多回忆。
5
我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塞在枕头底下,床单枕套都是他走之前换的,落了些灰,好像还依稀存有他的味道。
那天在枕头底下,我想了很多。
我问自己是想跟老马分手吗,然后心里所有的角落都一齐回答我:“不想。”
好吧,闹剧的前半段该落幕了。
在把自己憋死之前,我从枕头底下探出头来,然后给鹏打了一个电话。
他欢欢喜喜的过来,问我啥时候鼓捣了这么一间屋子。
我低头盯着地面说:“我跟我男朋友租的。”
他错愕的说了一声:“啥?”
我把租房以及老马出国的事简略的跟他说了一下,最后加了一句,“我们没有分手。”
他反应了一会,问自己是不是做了小三。
我依然低着头,无言。
他看我不说话,知道是默认了,丢下一句“你可真棒”,然后摔门而去,从此消失在我生活里。
对他,我怀着沉重的愧意,欠下的,远不只一句对不起。
6
冬去春来,草盛花开,机场路两旁的月季攀着栏杆,迎着风口,频频点头示意。
老马拖着硕大的行李箱从出口走来,一见面就要抱我,然后回去的车上,在我耳旁嘟嘟哝哝说个不停。
出租屋里的枕头被子我都提前晒过了,床单也换了新的。当然,粗枝大叶的他不会注意到这些,只知道把外衣一脱,跟个“大豆虫”似的趴在床上蠕动,念叨说在国外这一年快把自己憋屈坏了。
我躺到他旁边,两眼放空,盯着天花板。
他抬手捏捏我的鼻子,说怎么自家男人回来了还不高兴。
我深吸一口气,趁着胆子问他:“我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办。”
他沉吟片刻,道:“打死吧!”
“对不起,我出轨了,你打死我吧。”
老马支棱起身子,皱着眉头让我别开玩笑。
我哭丧着脸,说这不是玩笑。然后,他开始审我。
“几次?”
我伸出右手食指,“一个人,但我们已经早就不联系了。”
“这话什么意思,是想让我原谅你?”
我没答话,不是不想,只是觉得自己没资格要他这么做。
“想分手?”
我赶紧拼命的摇头。
空气一下变得静默,他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待了片刻,然后说自己累了,扭头朝西躺去。
我知道,那夜他整晚都没睡着,因为,我也一样。
7
之后几个月,我们还睡在一张床上,只是不管白天黑夜,彼此间的话都少得可怜。
有时我想跟他谈谈,话到嘴边,却看到他板着的脸,心还是打颤,只好把嘴里的话再咽进肚子里。我除了上课就是在出租屋里洗洗涮涮,扫地做饭,而他则忙着做实验,从早一直到晚。
生活处于一种极致的平淡,安静到让人不知所措,我甚至都忍不住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想找机会把我弄死。
两个月后,六一儿童节那天,我做了一桌子饭,还买了一瓶白酒,等他到很晚。
原想着是要酒壮怂人胆,厚着脸,哭着喊着让他给我次机会;要么就让他打我一顿,然后俩人痛痛快快分手,再在这样的氛围里相处下去,我俩迟早都得崩溃。
可惜,第一次喝酒的我明显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如何,咕咚咕咚咽下一满杯后,没几分钟就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老马没去实验室,我醒来的时候,他正用自己的小眼,直溜溜瞅着我。
“醒了,头疼吗?”
我晃晃脑袋,说没觉得疼。
“那就起床,我们去外面吃饭。你还真是能耐,敢喝酒了,以后再这样,直接打死。”
我用懵懵的脑袋一面寻思他话里的意思,一面回忆自己昨晚有没有干过说过啥,可惜,检索半天,一片空白。
串串店里,老马把热情招待的服务员支到一边。我坐在他对面,预感到,审判就在今天。
“都说出轨只有零次跟无数次……”
我心咯噔一下子,好吧,完了,算了,就这样吧,谁让自己自作自受,应该的,结束吧,解脱了,可自己真的好难受。
“我决定做个实验,实验的预测结果是你只有这一次。耳朵,往后咱好好的,成吗?”
那跌宕起伏的感觉,像是刚坐了一圈过山车,在脑袋朝下感觉自己就要掉下来的时候,一个转弯,平稳落地,劫后余生。
待我反应过来,拼命点头,然后挪到他边上,拽着他的胳膊,说了所有当时能想到的道歉的话,并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为了让这份保证听起来没那么廉价,我特地给它加了一个筹码,“再有下次,我自己打死自己。”
他听完捏着我的两颊,严肃的说:“胡说八道!”
至于那晚我断片后的事,过后再跟老马说起来的时候,他说把我抱到床上后,我就死拉着他,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的哭,哭的还很丑。
我半信半疑,问他,“如果那天晚上我没哭,他会原谅我吗?”
他回答,“如果想跟你分手,根本不会等那么久。”然后又说:“那时,我一直在等你的保证跟道歉。”
我说:“我怕你拒绝接受,那我就真的没机会了,所以才一直不敢说。”
8
日子一天天过,流血的伤口也终于日渐愈合,虽然不可避免会留疤,但好在,终于不疼了。
我跟老马也慢慢过渡回了原先的相处状态,那几个月我因为内疚而包揽的全部家务,也重新由两个人分摊:我做饭,他洗碗,我铺床,他弄乱,偶尔吵架翻个脸,经常贴耳碎碎念。
这几天他看我一直抱着电脑哒哒哒哒的,就问我在鼓捣什么.
沉思片刻,对他说:“我在写我们的故事,老马我爱你!”
他意味深长的一笑,对我说:“我也爱你,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