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许多关于男同性恋的文学作品里,都提到了公园和厕所。
白先勇在长篇小说《孽子》中写道:“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不被承认,不被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说起王国的疆域,其实狭小得可怜,长不过两三百公尺,宽不过百把公尺,仅限于台北市馆前路新公园里哪个长方形莲花池周围一小撮的土地···那一排终日摇头叹息的大王椰,如同一圈紧密的围篱,把我们的王国遮掩起来,与外面世界,暂时隔离。”
这里描写的同性恋王国取材于真实存在的台北二二八公园。
另一位当代著名作家王小波在小说《似水柔情》中也提到了同性恋活动的主要场所——公园。小说中写到:“这个公园是同性恋聚集的场所,他们议论起男人时,就和议论女人一样。”
至于公厕,在以《似水柔情》为蓝本改编的电影《东宫西宫》里,影片开头就有警察去厕所监视同性恋活动的情节。
在国外的一些同志电影里,公厕更是成了两位男主角相识相恋的起点。比如《烈焰焚币》中的豪门败家子内勒就是在公厕与居无定所的安吉尔打完P后,将其带回家,后来相依相恋。
以展现伦敦男男生活浮世绘的电影《迷情站台》,也注重刻画了伦敦同志的集聚场所:公厕。据说该片原名是“迷情公厕”,后用“站台”成功代替“公厕”躲过了出版方的审查,才得以通过BBC推广。
在《迷情站台》里,“Glory Hole”在片中是特别突出的场景。它的中文直译是“神圣之穴”,但后来者又赋予它另一个更具中国特色的名字,即“鸟洞”。
鸟洞在中国出现后,成了男男发泄欲望的场所。只不过和其他地方相比,鸟洞由于特殊的环境和构造,使得它更具有隐蔽性、私人性和匿名性。
02
平日里我们谈起公园或者公厕,只觉平常,可一旦跟同志群体联系在一起,尤其加上欧美的滤镜和男人的美颜,公园公厕就总能令人浮想联翩。
澈澈在思考,为什么在许久以前,同性恋会将公厕/公园作为自己的交友渠道。
公园供公众游览、休息、观赏;公厕供人们解决三急,这些功能并没有改变。
但公园或公厕处于市中心或商场里,这成为同性恋者寻找同类的理想场所,因为在前互联网时期,只有市中心的公园和商场等公众场所是人员流动最频繁、人际关系最陌生的地方。
如果在一定的场所没有大量人员以及流动的话,对于同性恋而言,他们找到同类的几率就很低。但如果在固定的场所中都是熟人的话,对于害怕暴露自己性倾向的同性恋而言,他们又不敢在其中长久逗留。
只有在人流量大,人际关系又疏离的公园和公厕,同性恋可以大胆的释放自己的欲望,撕去面具,做回自己。
公园/公厕展现了同性恋活动场所的典型特征:隐蔽、狭小、疏离。
03
福柯提出过一个概念叫“异托邦”。异托邦和乌托邦一样是美好的、自由的;它和乌托邦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在社会中真实存在的,而后者只是理想的。
公园和公厕,便是前互联网时代的同性恋“异托邦”。
在这个充斥着同性欲望的空间,表面上是公共设施,但在主流群体的不知觉下,它又是同性群体释放欲望的空间。它是真实存在的空间,对于同性恋而言,它是美好的自由的。
当然,以公园公厕为代表的同性“异托邦”,在时间上又呈现出特殊性。它的时间坐标上往往只有黑夜。《似水柔情》里提及的公园只有在夜晚才是典型的同性欲望空间。
同性恋者不敢在白天——光天化日之下表达自己的情色爱欲,而黑夜为同性恋者的寻友、交流、亲昵等行为提供天然的屏障。
正如《孽子》中描述的 :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
同性恋公园/公厕的出现,是人性本能与社会立法抗争的结果。它真实地揭示了异性恋强势、霸权、压迫的一面,尤其对于其中的同性恋者而言。
在兄长那一代同性恋里,完全属于同性恋自己的空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没有的:一方面限于经济条件和住房水平,绝大多数同性恋是与家人共同居住。
另一方面,即使有少数同性恋者有自己独居的住房,但是在相对固化的邻里环境中,害怕暴露性取向的同性恋只能抑制真实情感,避免遭猜疑。
05
将视角拉回当下。我原本认为,在当今社交软件普及的情况下,公园或公厕的同性交友功能会被完全代替。
与朋友们交流后得知现实并非如此。
在交友软件上,当两个人鼻子对上眼睛,在荷尔蒙的催化之下,限于经济条件,又不愿意出钱找个正规处所,公厕的地位和作用也就呼之欲出了。
换句话说,APP成了交友途径,公园/公厕成了部分同性恋的释放场所。
另一方面,对于上一代同性恋者,亦或者在智能手机还未普及的落后地区的同性恋,公园和公厕依旧是他们的主要交友途径。
公园、公厕等同性欲望空间虽然对于大众来说似乎是一个超现实作品,但是它确实存在,而且充溢着各种同性之间的爱恨情仇、聚散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