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根据科学研究院的平均统计,中国的同性恋人数可达7000万。在社会歧视、同志权益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许多同志习惯隐瞒自己的身份,生活在“柜子”中。他们彼此的情感关系如同柜子中“不能说的秘密”,情感暴力的发生也往往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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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19份取自于中国大陆八个城市的调查中,同性恋群体比异性恋者更易遭受亲密关系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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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那年,志森查出了艾滋和尖锐湿疣。他不敢跟家人说,手头拮据,6月大学毕业便来到了大连工作。在一次大连的同志聚会上,他认识了老男人和大胖。这两人同时对志森有好感。志森选择了老男人。因为他可以提供给志森吃住,解决温饱问题。
老男人已经结婚了,平时在外面租房和志森一起住。但经常,他也会领志森到字原来的家吃饭。老男人的妻子会给他们做好饭菜,然后带着狗狗出去逛,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相处的一年内,俩人只有刚认识的时候发生了关系,后来再也没有。虽然老男人的性需求很强烈,但志森不想。他不喜欢老男人,找各种理由拒绝他。
“他人很好,可以把人的生活照顾的很好,让我不需要担心一些东西。但很小心眼,嫉妒心很强,控制力很强。”一次,志森的女性朋友来大连玩,已经深夜十点,志森要送朋友回酒店,大概半个小时,老男人就起了疑心。朋友早上六点的飞机,志森不放心她一个人住酒店,想陪住一晚,老男人不愿意。“我花的别人的钱就是很难讲的。我想送那个女同学,后来一想我还住在他这里,就挺……”
被老男人包养了,志森不再有自我选择的权力。他那一整年都没有工作过,也没有任何积蓄。老男人不允许他找工作。久而久之,志森自己也不想工作,每天过着家庭主妇的生活——洗衣服、做饭、买菜、打游戏、看电视。
老男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志森这边睡觉,除非有家庭聚会。回家看父母,还经常带他去餐厅吃饭,一起过情人节,有时候把家里布置的很浪漫,试图想打动志森。老男人曾想过买一套房给他,志森拒绝了。
日复一日地过着重复的生活,志森想要离开。老男人试图挽留他,留了半个月,但志森已经厌倦这种生活。
老男人说:“哎,我努力了一年都白费了,努力这么久,还没有打动你,你这个人心太硬了……”
可志森觉得自己是老男人养的小猫小狗,不像是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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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沛在网上认识了建明,82年的,年纪比他大,在哥哥开的网吧做网管。男友一个月只有几百块的收入,吃饭基本上都是许沛付钱。当时许沛还是学生,没有收入。
两个人虽然还没有确定情侣关系,建明早已喜欢上了许沛。见了另外一个男网友后,许沛和建明说这个网友如何如何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建明哭了,很伤心,蹲在居民楼的过道里,感觉被整个世界背叛。
许沛第一次见到男人可以流那么多的泪,有点手足无措。明情绪失控,狠狠用脚飞踹过来。许沛没有还手,觉得自己有错在先,看到建明痛哭,心软了。
许沛觉得是一个可以长期发展稳定关系的人,选择继续和建明交往。相处了两三个月后,建明带他回家,向母亲介绍是自己的朋友。许沛感觉是一种信任,因为男同志很少领男友回家。他觉得自己恋爱了。
处了一段时间,许沛觉得男友对他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很怕许沛突然不要他了。许沛感觉他心里是有些问题,很自卑,不光是他的长相,觉得自己不帅,没有什么好的工作。建明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对他很好,小时候经常与父亲一起坐火车出去。而母亲是个女强人,一直控制着他的生活。如今,建明三十岁了却一事无成,依靠着家人的接济。他将失败归结于母亲的管束。
在一次性爱中,许沛没有做好保护措施,把建明弄出了血。建明借此想讹诈他,要求赔钱。这让他心生厌恶,提出了分手。“我当时还心神不定,他的外表让我不满意,可能还是他性格问题”。
同志间的亲密关系建立在感情与性的基础上。婚姻制度、家庭关系、传宗接代的“父权”因素对其影响甚小,不像异性恋有婚姻制度的框定,他们的关系更趋于多元,开放,不稳定的关系状态。许沛习惯与各种男性交往,建明认为许沛是他的唯一,其实不是,他对忠贞关系的渴望,但现实的背叛激化了嫉妒心。
同志组织女角平权协作组访问了216位女性性小众人士,近78%受访者表示曾经历伴侣的「亲密暴力」,当中受「心理暴力」影响的人最多,佔70.8%,亦有10位受访者表示曾被伴侣企图谋杀,惟仅得两成受访者愿意向政府机构求助。
有别于异性恋在父权社会中针对女性的结构性暴力,同志之间的暴力更多源于权力关系的失衡。男同志伴侣间的 “二元性角色”差异、关系外具有吸引力引发的嫉妒以及吃醋会导致权力关系的失衡。许沛长相帅气,认为追求他的同志很多,有更多选择的权。而建明在这段关系中处于弱势。嫉妒引发的不信任更催化了男同志之间暴力的发生。
亲密关系暴力中,常常并不存在一个绝对的“施暴者”,与一个绝对的“受暴者”。
在传统性别角色认同显著低于异性恋群体的同志社群中,来自性别角色的压迫在关系中的意味并不那么浓,这样基于性别层面的平等、自愿的关系,往往更容易出现”伴侣互殴“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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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沛平时在学校外租房子。俩人分手后,他跟以前的炮友约会。有一天,建明看到许沛跟另外一个男人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一股子火气上来,打了许沛一个大耳光,脸上留下红红的巴掌印。许沛很气愤,想跟他打一架。炮友见状,连忙穿好衣服,仓皇而逃。
许沛拿了建明之前买的鞋追出去,朝他扔过去。建明自认为没有权力,打完之后,也跑了。许沛捧着被打得滚烫的脸走向学校,遇到两个女同学,“许沛,你怎么了?”许沛很不好意思地快走了几步,没有搭理她们。“很委屈,从来没有被人打过,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这之前,许沛明确表示分手,但建明知道了他扁桃体发炎,出于关心炖了冰糖雪梨给许沛。明确分手后,建明还跟踪许沛,以为许沛出去约会,在后面躲躲闪闪。
“我并不希望脚踏好几条船,只是认为他喜欢我多一些,我喜欢他少一些,可能我拥有的自由多一些,但他觉得我们要同等,他付出多少我也要回报他多少,我后来就比较警惕那些占有欲强,这种人蛮危险的。”
虽然当过兵,建明的气质没有特别阳刚。他想找一个人充当“丈夫”一样的角色,而他负责做饭、洗衣服、做家务。他希望永远可以陪伴在许沛身边,而许沛更希望一种开放式的关系,两个人各有选择的余地。
许沛很怀疑忠贞的关系,因为家里人都出过轨。小学的时候,家庭经济不好,就有陌生男人进入许沛的家庭,当时父亲不在,母亲就跟别的男人在炕上……
有一次,许沛回到家看到母亲脸上都是血,明显是刮痕,默默地流泪,这个场景一直在许沛的脑海里。家里的嫂子也有出轨的情况,许沛因此很不看好忠贞关系。
许沛约过很多男人,最长的恋爱也只有半年,异地的精神恋爱,没有跟恋人面对面相处过很长时间。
“我以前也一直在追求一对一的关系,很痛苦,因为别人不想这样,我特别喜欢一个人,但那个人只想跟我发生一夜情,是炮友关系,如果我把他当作炮友,或者是一夜情的对象,可能就没有这么伤心了,哪天不见我了,我也就很快恢复过来,所以现在就没有特意再找到一对一的,顺其自然。”
对于许沛来说,放弃寻找一对一的终身伴侣也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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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老男人后,第二年7月,志森独自一人来到广州,大胖主动抛出了橄榄枝。了解到他的身体状况后,大胖借给他4000块。志森跟老男人在一起时,一直与大胖保持着联系,大胖等着志森离开老男人,为他去广州感到高兴。
大胖工作在北京,从事IT,公司中层,经常去广州找志森,两人平常都在酒店见面,但每次都吵架,吵着想跟志森在一起。大胖为志森付出了很多——金钱、感情、熬夜工作。志森一有钱的需求,立马给他汇过去,前后给了四万多。大胖很喜欢他,可志森不喜欢,“我是烦他的,看见他,就是烦……”
大胖问他:“你都可以跟老的人生活一段时间,为什么不跟我生活一段时间。”志森觉得大胖很可怜,离不开他的资助,又不想委曲求全,一直吊着大胖。
在相处的过程中,大胖很聪明,他看志森玩手机偷偷记下他家人的联系方式,还有志森的身份证。大胖有时被志森逼急了,曾胁迫说要打电话告诉志森家人。家人虽然知道他有病,却不知道同志身份。志森一听怂了,很担心他向家人曝光,但他打心底不愿跟大胖在一起。
“信不信我强奸你!”
“可以啊,那你也得不到,你得到的只是个肉体,我也不会做反抗,你也可以杀了我。那时候最痛苦的是你,不是我”。大胖看着深爱的志森,听到这句话只有绝望。志森一面答应大胖在一起,在行动上却又没有兑现承诺。
爱恨纠葛,大胖游走在极端的边缘。
一次在酒店。又一次争吵。
“你不喜欢我,还在这里跟我要钱,让我做这么多!”
“那也不是你自愿的?!”
“你有病还这样!”
“我明明就不喜欢你,早就跟你说过,答应你,是因为你威胁我!”
大胖试图想抱志森,志森推了他。看着他这么不情愿的样子,大胖一把将志森扔进床与墙的缝隙,大胖体格很高大,根本无力反抗。志森感觉一下子就掉进去了,手受伤了,头很懵,大胖看志森不对劲,依旧连推很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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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推醒的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人在想死的时候,当真正有一个人想要弄死你,虽然我平常说,弄死我没关系,那一刹那的想法就是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躺了一分钟,志森慢慢坐起来。他怕大胖杀了自己,开始笑脸相迎向对方求饶,但心里很不爽。过了十分钟,气氛缓和,两人又心平气和地聊了聊。志森说想出去吃东西,开始收拾行囊,走出酒店后便一路狂奔,怕大胖拉住他……
志森知道大胖有抑郁症,为他付出那么多,出于同情应该保持联系,可以做朋友,但不是恋人。一个月后,大胖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加重了情绪上的不稳定。志森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可怜大胖,他的第一反应是“你怎么没有死!”。
之后虽然一直有联系,都是互骂的状态。在认识大胖快一年的时间,志森与大胖大大小小的肢体冲突一直都有,只是最后一次最激烈,“我当时都有种想法,如果当时有刀我就会捅上去。”
今年8月,志森的父亲接到他公司领导的电话,父亲跟公司领导是老乡又是同学,说有人打电话举报志森很乱,是同志,被人包养,经常跟别人约。志森的父亲听完很气愤,一度想打他,志森便一直没回家,怀疑是大胖。
这件事过去一段时间,志森重新回到公司上班。突然有一天,公司领导说有人打电话威胁要杀了志森,或者来找他家里人,还给志森父母打骚扰电话,并寄寿衣、纸钱到志森家和公司。
公司回不去了,志森在家呆了一段时间。被迫出柜后,家人宁愿他一辈子单着,也不接受他喜欢男的。现在两人的联系少了,大胖还会打电话给家人说他经常参加同志组织的活动。志森表面应允不参加,还是经常偷偷参加各种同志公益活动。
社会资源的不均衡是导致男同志暴力产生的重要因素。志森与老男人、与大胖在经济关系上处于不平等的状态,老男人与大胖处于社会中上层,拥有丰富的社会资源,金钱与地位唾手可得。而志森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没有经济收入,又面临着高昂的医药费用。
他们视志森情感伴侣,但志森性格强硬,不喜欢他们,又不想委屈自己,在经济上却离不开他们,利用他们的爱来解决经济问题。老男人与大胖对他的爱注入在这种经济输出中,一旦发现得不到他,没有满足情感上的需求,认为自己的付出得不到相应的情感回报,便对志森产生控制与暴力。
我问志森:“他对你暴力的同时,也是不是对他们也有暴力?”
志森若有所思。他后来把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换了,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跟大胖联系。志森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一个“强势”的人:他坦然地接受自己得病,一个人去疾控办理所有的手续,没有丝毫怀疑与不敢面对;在性关系中做“0”,喜欢把控整个过程,告诉对方应该怎么做,他不愿意的时候对方必须停;家人的性格也比较强硬,父亲的脾气特别暴躁,哥哥很偷偷玩游戏,一次被父亲发现大冬天扒光了衣服狠狠地打,但父亲面对他也束手无策。
志森从小看着父母争吵长大。最厉害的一次,父母还把新买的电视机给砸了,轰动全家。“看到我父母这样,如果以后是过这种日子,我宁愿不过,自己一个人过。”
对于爱情与承诺,志森已经不相信,毅然选择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