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有一年来英国找我玩的时候，第一次在街上见到了一些同性伴侣。有一天他忽然问我：“我在这里发现，女同性恋

里都有一个打扮像男的，另一个则是正常的女性打扮，他们是不是某种心理障碍使他们不能和真实的异性在一起？”

我深深觉得被冒犯，气冲冲地回答：“那你怎么不说是异性恋有心理障碍，只能和异性在一起呢！” 他不置可否，我们

的对话就不了了之了。回过头想，表哥那时大概也没有恶意，不过是在表达疑惑，而且可能有许多人和他持类似的想

法。我那样的回答可能不是很好，或许会更让对方觉得“我确实没问题，那只能是和我不同的少数人有问题了”。

后来又有一次，和一个异性恋朋友聊到性少数的话题，她自己有几个同性恋好友，也并不恐同，不过也用和我探讨的

语气问道：“你说，为什么同性恋里都要有一个男性化一点，一个像女性化一点呢？” 我顿时很担心她也开始形成“同性

恋像是在模仿异性恋”的印象，又不知道怎样反驳好，想了想，问她：“那你认识的异性恋里，有没有女性像男性一

样，或者男性特别有女性气质的？” 她一下子想起来许多这样的例子，说，那倒也是，好像性别气质和性取向并没有

什么关系，异性恋里也不少言行举止很man的女孩子，以及柔柔弱弱让人很有保护欲的男孩子，也会有男朋友跟女朋

友撒娇的时候。

但可能，当我们知道了眼前的人是同性恋之后，就会特别关注他们呈现出来的“特殊”气质，或者在同性情侣的互动模

式中寻找男/女、攻/受的影子。 不过，我自己作为一个女性双性恋，会观察到许多拉拉伴侣是所谓的T-P组合，T通常

是短发、比较男性装扮、或者在性方面比较主动的一方，P则是具备传统女性气质的一方。

我现在的女朋友就是一个T的形象，而我总是希望她可以留起长发、更像女性一点。 之所以会这样希望，起初是因为

不喜欢别人盯着她看、然后盯着我们俩看，觉得被识别出是同性恋了，有点不自在；后来不惧怕这些目光了，但又?

为反感“同性恋情侣里总有一个像男性一个像女性”这样的说

法，想用两个“都像女性”的伴侣在一起的事实去反抗，证明

我们真的是爱同性，而不是爱“有异性气质的同性”。

但我女朋友并不能接受改变装扮，不是因为想刻意模仿男性或体现自己是个T，而是因为她现在的装扮对她来说是最

舒服的。

她还委屈兮兮地告诉我，在微博上的女同圈子里，大家好像越来越喜欢“娘T”，就是外表妆容都符合传统女性形象、但

气质是酷酷的或具有“英气”的类型，也越来越流行和推崇P和P的恋爱。

而像女朋友这种从里man到外到的类型，会被称为“爷T”或者“铁T”，并不是很受待见，时不时还因为扮相“油腻”或言行

透露“直男气息”而被嘲笑。 不过，这种审美取向更多的是在一个和拉拉圈并不完全重合的圈子——“姬圈”里出现：姬

圈每年会评选“天菜”，而入选的大多就是长发飘飘的女星。为爷T抱不平的同时，我女朋友其实也是姬圈成员“姬佬”之

一，迷恋着不少娘T天菜，幻想着什么时候能来个姐姐把自己推倒。

而男同性恋群体里似乎也有类似的情况，不管是0还是1，那些符合传统男性气质的、有明显肌肉线条的男性会特别受

欢迎，而身材瘦弱、妆容女性化、或者是行为举止表现出太多女性气质的“娘受”就容易被冷落甚至排斥。

推特上流行的精致gay片里，通常两个演员也都是肌肉男。一个gay蜜朋友就经常和我们表达对这种“文化”的不满，?

为他自己是瘦瘦小小的体型，感到在“市场”上被边缘化了。

审美是有千差万别，但在不同群体之中，都会看到是传统男性/女性气质的审美框架占据了主导。

判断性别是我们看到一个人会产生的思维定势之一，而在判断了生理性别的基础之上衍生的审美标准又是另一个思维

定势，例如看到长裙长发的女性会觉得美，而如果是男性，或者是同时还留着胡须的人，就可能隐隐感觉有些“不自

然”。 而我自己对女朋友有过的“爷T转娘T”的期待，虽然是出于一种对“同性恋=不男不女”言论的反叛心理，但也落入

了“要么像男、要么像女”的思维陷阱里。

事实上，不管是异性恋还是非异性恋，一个人身上的性别气质都可以是丰富的、灵动的。把性别气质划分成男性和女

性两种、规定一个人身上只能有一种稳定的性别气质、而且这种气质要和生理性别相符，这些习惯性的做法才是“不自

然”的，是需要反思的文化。

就像我的女朋友，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喜欢短发和运动装，就被认定为一个“爷t”，在恋爱史里会遇到被另一个女孩子当

成社会意义上的男性，默认她要负责拎重物、多买单等等；而在中学时代，她还没有觉得自己是同性恋，仅仅是喜欢

中性打扮，也常常被教育说要“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本来加入了学校合唱团，但因为女生合唱表演一定要穿裙子，就

失望地退出了。 到现在都数之不尽的女生表演、职场女性等场合要求穿裙子的规定，就是让我们的审美和对性别的理

解越来越局限的刻意的制度之一。

这种制度束缚的远远不只是部分中性打扮的性少数，而是全体的女性——因为不管是什么性取向，都有不少女性喜欢

中性的打扮、或者喜欢不同于对女性的传统想象的风格和气质。

前年王思聪吐槽《创造101》有中性气质选手的女团“叫男团得了”，就遭到许多网友愤怒反驳。

从许多年前的《超级女声》，到这几年的《创造101》《青春有你》，流行的女性选秀节目中总有非常受欢迎的中性

打扮的选手。

如《青春有你》中的刘雨昕，在一次表演中被导师蔡徐坤问到“你的衣服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压力大吗”，她说：“压力

挺大的其实，我昨天还在想要不要穿裤子，但我觉得，这次节目也是‘X’（节目提出的概念，寓意是不定义女生和女

团，选手和节目有无限可能性），所以我又换回了裤子。”

但愿荧屏上的女团永远有多元的形象、气质和魅力，社会中不同的群体也都是。但愿有一天，我们不会再冒出“她怎么

打扮得像个男的”“他说话怎么像个女的”之类的想法，每个人都能随喜呈现ta自己，也能被他人直接地、完整地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