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洪水

        “朱将军?”

        赵杏儿伸出手在朱启庸眼前晃了晃。他骤然回神,面色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转过脸去。

        “朱将军今日这是怎么了?总是怔怔地发呆。”

        赵杏儿替他盛了碗小米粥,玩笑道,“朱将军莫非是在我永靖县待上瘾了,舍不得开拔回武威关?”

        朱启庸接过粥碗,客气道:“陈大人治下有方,把这永靖县打理得是民生顺调,我自然是想多待上一阵子取取经。”

        听到他夸奖陈默溪,赵杏儿灿然一笑,俏生生的眉眼看得朱启庸一时有些出神。

        同样是她,昨日他还亲眼目睹着她那样淫荡地在陈默溪书房里呻吟媚叫,今日便又恢复一副端庄的当家夫人模样,在这早餐桌上安安静静坐着用餐。

        一身落霞色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那高挺的酥胸,盈盈一握的纤腰,如今全都裹在布料里看不见了。

        唯独细白的脖颈从领子里露出来些许,隐约能见到点暧昧的红痕。

        今日便要启程回武威关了呢~~朱启庸忽然觉得这碗粥有些苦涩了起来。

        一餐饭用完,朱启庸便辞别了知县府,去了陇西军驻扎的县郊,指挥着押送赈灾粮食的将士开拔。

        没想到路还没走出去十里远,一个穿着衙役制服的小吏忽然骑着马急火火冲过来,冲到军队面前拦住朱启庸的马便跳下来跪下:“不好了朱将军,河堤决口了!县南边三个村子一下子被冲垮了大半!我们知县老爷托小的求您,带各位军爷过去帮忙救命!”

        朱启庸皱眉:“怎么回事?村民呢?没事吧?”

        “回将军话,村民被卷走了好些个,剩下几十个命大的被困在高处。”

        说到这里,那位小吏哭丧着脸叹气,“唉,我们知县夫人今儿个早上正在最南边的刘家村给人诊病呢,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知县老爷现在都急疯了,若不是小的们拦着,怕是直接就跳下水里去了!”

        听到赵杏儿的消息,朱启庸脑子里“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早上还好好的一起吃饭呢,现在就~~

        不,不可能的。赵杏儿那么有能耐的一个人!

        朱启庸定了定神,咬住嘴唇猛地一用力。

        疼痛和骤然漫上来的血腥味儿终于让他头脑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调转马头,一扬手道:“众将士听令,大家跟着这位官爷一同去县南救人!人命关天,一切听永靖县知县指挥!”

        说完,马鞭狠命一抽,向着南边黄河决口的地方疾驰而去。

        前几日还是屋舍俨然的刘家村,此刻大半都没在了混黄的水里。

        越往南走,那水便越深,浪还在不住往前打着。

        走到水没腿处,不论如何下着狠劲儿抽马鞭,那马也决计不肯前行一步了。

        慌张的老少村民正一个扶着一个,朝着北边在水里逃着,只有朱启庸一个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走。

        水没了大腿,没了腰,直到脚触不到底。

        朱启庸脱了条外裤下来,浸在水里扎上裤腿,把条专供军用的细眼儿布裤吹成个鼓鼓囊囊的气浮子,扎上了裤腰压在身下,一边躲避着被洪水连根拔起的浮木,一边泅着水在村落里穿梭。

        水流湍急,冲得那村落里的砖瓦房子摇摇欲坠。一家房子的屋顶上,聚集了四个人正在呼救。朱启庸咬咬牙,朝着他们游过去。

        并没有赵杏儿。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当家的媳妇儿,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还有个孱弱不堪的老妇。

        见到朱启庸游过来,那个媳妇儿眼前一亮,挥着手冲他大喊,又在他游到时拽着他的手腕上来。

        浑身湿淋淋地爬上屋顶,朱启庸第一句话便是:“赵大夫呢?你今日可有见到她?”

        “您问知县夫人?”妇人搂着怀里的孩子道,“她刚才还在我家呢,替我娘看完诊之后往西边去了。”

        朱启庸点点头,摸了摸那个大哭不止的孩子脑袋,对惊惶的一家人道:“援军已经在路上了,等下会有筏子来救你们。你们就在这屋顶上好生待着,莫要下水。”

        说完,再度一个猛子扎下去,向着西边游去。

        一栋屋子,又一栋屋子,连着过去了十来家,都没看到赵杏儿的影子。

        朱启庸的心里越来越凉,压不住的恐慌越来越浓重。

        忽然一个浪头打来,他猛地呛了口水,被水流冲撞着狠狠砸在了一处砖瓦房的屋檐上。

        肩胛上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是胳膊脱臼了。

        袖子破了道口子,里面皮开肉绽地被瓦楞划破一个巨大的伤口,猩红的血流出来,在昏黄的洪水里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远远的一棵大树上,露出水面的树冠部分有一抹熟悉的落霞红色。

        朱启庸心头一阵狂喜,也顾不得肩膀上那钻心的疼痛,硬是用受伤的胳膊夹住了水浮子,另一只完好的手向前划着,拼了命地游过去。

        果然是赵杏儿。她正抱在个树杈上,半个身子都没在水里,浑身都湿透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脑袋顶上还沾着不少烂草根、破树叶子。

        朱启庸一鼓作气,游到那棵摇摇欲坠的大树边上,喊她:“赵大夫!快下来,那棵树要倒了!”

        “朱将军?你怎么来了!”见到是他,赵杏儿也是惊喜异常,抱着树可怜兮兮地大喊,“这水太急了,我游不起来啊!”

        水流在树干周围打了个急弯,汹涌的暗流让朱启庸无法靠近。

        他急得额头冒汗,却踩着水强行定身宽慰:“不打紧的,你跳进水里来,有我接着你。”

        “我~~我不敢~~”赵杏儿简直要哭出来了。

        方才洪水刚冲过来时,她还试着想游几下,却很快被浪头拍击得整个人狠狠没进去呛了好几口。

        还好洪水卷着她恰好经过棵白杨树,她逮着机会抱着树干便七手八脚爬上来,否则现在她怕是早已成了一抹亡魂!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朱启庸隔着两丈远的距离,在雨打浪拍的声音中冲赵杏儿大喊,“快着点,这棵树已经开始晃了,怕是根马上要被拔出来。赵大夫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的确,身下抱着的树干晃动幅度越来越大,明显地能感觉到原本牢牢扎在土地里的树根,逐渐地被洪水冲卷得悬浮起来。

        看着不远处朱启庸焦急的脸色,赵杏儿心一横,闭上眼睛猛地放了手,跃进了湍急的洪水。

        尽管闭了气,污水冲进鼻腔还是难受得她忍不住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来。

        浪头不断把她卷起来又按下去,始终找不到换气的机会。

        一瞬间,赵杏儿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淹死了——还好,只不过一瞬,她便扎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