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占秋坐在床边冰冷的椅子上,头垂着,神色淡漠,尤为不分明。
两个人彼此抽离,明明是触手可碰,却没来得及给对方一个宽慰,爱情里大都这样,自私又伟大,成全自己,又宁愿奉献自己。
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呢,段嘉林想,大概是周安云回来的那天,一切都变了,前任这两个字就像是长满了刺的仙人掌,光是看着就不想碰。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许久,段嘉林才从充斥着药水的被子中钻出小半个脑袋,眼眶红了一圈,瓮声瓮气的说。
陶占秋没说话,只是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大衣,说:“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没胃口。”段嘉林又把头缩进去,躲进自己的堡垒。
陶占秋的眉头越蹙越深,大雾朦胧的夜,怎么也看不清他的心。
她烧干的喉咙,躺在静默的夜里,被子里是一团冷气,护士已经来换过药,她眼见着药滴一滴一滴,慢慢下落,陶占秋已经走了,病房里又是空荡荡的一片。
段嘉林鼻子一酸,想起上次外婆住院,也是这么孤零零的夜晚,他打来的电话,轻缓的歌声,现在这些,都还在耳边盘旋。
枕边放着一只手机,是陶占秋刚给她买的,为了方便联系,她打开微信,第一条就是陈嫚女士的消息,赫然列在第一条。
母上:听外婆说你在S市?
段嘉林:嗯。
母上:去那里干嘛,什么时候回来。
段嘉林:现在就想回家。
段嘉林说得不假,没什么比这时候更想回家,这座城市,仿佛全部都是周安云和他的记忆,而她呢,不过是个喜欢窥伺别人秘密的小丑,曾经妄想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最后还是物归原住。
和妈妈简单沟通之后,段嘉林的委屈忽然间膨胀,这么些年没这么亲昵的跟陈嫚哭诉过,此时仿佛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我在H市出差,去S市几个小时的车程,晚上跟我一起回去。”
陈嫚女士从来不拖泥带水,尽管段嘉林在电话的开始就哭诉了自己的悲惨遭遇,甚至如泣如诉的说自己此时正躺在医院里。
陈嫚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活该。”
她冷静得不像一个母亲,或者说不像一个寻常母亲,她永远冷静,美丽,似乎没对谁奉献过自己的热爱。
“妈。”段嘉林一时觉得舌头打结,这么平常的一个称呼都觉得拗口。
对方静默几秒,才说:“趁还没有酿成大错,赶紧回头。”
“只要在爱里是平等的,我不反对任何身份的恋爱,可是段嘉林,不合适的只会让你受伤,想回头都来不及。”陈嫚终于长叹一口气。
段嘉林眼里的母亲有多不一样呢,她现在想来,简直是众多女性中的另类,都说女性应该是厨房的常客,可是至今陈嫚女士炒个蛋炒饭都能忘记放盐,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优秀的妇产科医生,从她手里接过一个又一个新的生命,病房里的喜怒哀乐,她总是很平常。
陈嫚托了老朋友过来接她去机场,段嘉林外边套着件宽大的羽绒服戴着帽子,趁机溜到外面,路边停了辆车,车里的中年男人冲她招招手,她很有礼貌的上车,喊了声秦叔叔好,这些都是陈嫚教的,因为她最讨厌没礼貌的臭屁小孩,所以段嘉林打小就被要求记住家里各种复杂的亲戚关系。
她坐在后排,眼神望向外面,忽然就看见一双熟悉的背影,是的,她再三确认之后,是一双,男人是陶占秋,女人是周安云,医院门口,周安云半捂着脸,像是在哭,他站在一边,两人隔了些距离。
秦叔叔看段嘉林看得出神,笑道:“你很喜欢看别人吵架?”
段嘉林六神无主的摇头:“正相反,这应该是旧爱重逢的温馨场面。”
她声音很低,低到湮没在这不寻常的夜,毫无波澜,秦叔叔的车已经驶离医院,他忽然说:“前阵子听你妈妈在打听国外的学校,怎么样?考虑出国?”
段嘉林没听得太轻,这个问题,已经被突然蹿起的手机铃声打破,跳动的,吱吱哑哑的手机,被攥着手里。
“男朋友打来的?”秦叔叔看她很久不接,问她。
她摇摇头,苦涩的笑说:“不是,是任课老师。”
“要考虑出国的话,现在就要好好准备了,毕竟也是件大事。”
“嗯,已经打算准备了。”她按断电话,回复说。
霓虹旖旎的S市,在斑驳的光影里,是否留下过什么印记呢?或是欢愉畅快的时刻,或是一念之差的错过。
这么问题,陶占秋很认真的想过,想必,在那时候,段嘉林之于他,早就不是肉体的欢愉,性的激昂高潮,是嵌在心上,在某一刻轰然剥离。
空荡荡的病房,忙音的电话,床上的余温,可是段嘉林不在了,他那么想抱在怀里的人,日夜思念的身体,他垂涎,也只能克制。
或许,命运就是这样弄人,生活是一部狗血连续剧,不到最后,总是希望有转机。
“段嘉林,我们最好永远这样欠着,算不清就一直纠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