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康熙年间,余姚县有个叫郑成的男子,父母很早就病逝了,他自幼便跟着二伯郑海学习木匠技术,从此走南闯北,以此为生。康熙二十二年,郑成二十八岁了,此时,他已赚了不少钱财,便在余姚县城买了豪宅,娶了老婆骆氏。
骆氏长得颇为漂亮,嫁给郑成时,还不及弱冠(20岁)之年。郑成对娇妻爱护有加,骆氏投桃报李,很是体贴丈夫,二人的日子倒也过得恩恩爱爱,和和美美。两年后,儿子郑飞出生,郑家大院内,更是多了许多欢声笑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在郑飞五岁那年,郑成外出做活时,染了风寒,没要到两个月,竟一命呜呼了。从此,骆氏带着儿子郑飞艰难度日。二伯郑海可怜骆氏年轻守寡,便告诉她,“侄儿媳妇,你还年轻,不应该为了我那短命的侄儿而守活寡,而你带着儿子也不好出嫁;所以我劝你最好把侄孙给我带,你再另觅主家,如此安好。”
“劳二伯费心了,我这辈子只爱成哥一个人,我要为他守节至死,请不要再劝。”骆氏认为郑二伯是想侵吞郑成的家产,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把自己赶出郑家大院。因此,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改嫁的。
郑海见多说无益,也不再多问。骆氏带着儿子郑飞,坐吃山空,没几年便把郑成留下的积蓄用光了。这时候,她不得不卖了几间厢房,换得几两薄银,才勉强将郑飞拉扯到十六岁。这个时候,懂事的郑飞一边读书,一边学习谋生的技术,期望早点儿挣钱养家,让母亲不再为生计而发愁。
02
这一年,骆氏最多也才三十七八岁,依然光鲜艳丽,风采迷人。购买了她家厢房用来做库房的生意人刘掌柜,时年已是四十八岁了,却也还长得俊朗不凡。
刘掌柜是外乡人,他一个人在余姚做生意,老婆孩子则丢在老家。这老小子见到骆氏后,心中竟是激动不已。于是经常去厢房拉货,借以接近骆氏,每次去的时候,必给骆氏带些小礼物。骆氏被刘掌柜的小恩小惠所感动,没多久竟暗度陈仓,跟这个刘掌柜在一起了。
从此之后,只要到了晚上,刘掌柜就会来骆氏房中作陪,二人俨然过上了正常夫妻之间的生活。郑飞察觉到这个异常后,就常常劝解骆氏,不要再跟那个刘掌柜来往,因为他这个年纪,肯定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让别人说闲话。骆氏答应得爽快,可是背地里,依然跟刘掌柜频繁交往,乐此不疲。
郑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想给这个刘掌柜一个深刻的教训。于是在一天夜里,刘掌柜又摸进骆氏房中,干了那事熟睡以后,郑飞也摸进房中,偷偷拿走了这老小子的衣裤不说,还放了一把匕首在刘掌柜耳边,那意思好像在说:以后再敢乱来,就趁他熟睡之时,割了他的耳朵。
早上起床时,刘掌柜发现了那把匕首,又没找到自己衣裤,已然断定这事儿是郑飞那小子干的,心中十分郁闷,然而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向骆氏抱怨,“既然你儿子不同意咱们交往,那咱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了。”
骆氏不想再尝单身的苦,便怒声骂道,“那个小畜生长大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如我把他赶出家去,让他自己在外面另谋生路。”
如此甚妙啊!
刘掌柜偷笑着点点头,“只要你能将他赶出家门,那咱们的关系还能长期保持下去。”
03
当日午时,骆氏便将郑飞叫到面前道,“儿啊,你看家中米缸已经空空如也了,为娘的该卖的房子和金银首饰都全部卖掉了,再也拿不出可卖之物了;然而咱们的日子还要继续啊,你也长这么大了,是不是该出去打工,替为娘的分担一些忧愁呢?再这样下去,咱们两个恐怕都要被饿死啊!”
“孩儿知道了。”郑飞点点头,作了一个揖,便出门而去了。骆氏以为这小子当真出去打工了,心中欢喜无比,然而还没过得多久,这小子竟提着一小袋米回来了,笑眯眯说道,“娘,我去二爷爷家里借了些米,你暂且拿去煮饭吧,等吃完了这些,我再想办法!”
这个小兔崽子,还真会想办法啊?!骆氏气得不行,然而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假意笑道,“那你应该好好谢谢你二爷爷,这些年若没有他们家的帮衬,咱们娘俩,恐怕早就去乞讨了。”
“嗯,我已经谢过他了!”郑飞偷偷笑道。
白日,刘掌柜未来拉货,自然不知道郑飞还没被打发走。晚上,这老小子在熄灯之后,又准备摸进骆氏的房间,跟她睡在一起。结果还没走到骆氏门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条大狗,一边大声狂吠,一边去咬刘掌柜的屁股。刘掌柜吓得夺路而逃,郑飞则在暗处看得幸灾乐祸,原来这条大狗,竟是他白日从一农户手里买来,专门对付刘掌柜的。
刘掌柜吃了哑巴亏,没处诉苦,只得忍气吞声,最要命的是,他没法去跟骆氏约会了。骆氏过了两天孤寡日子,浑身就如被猫抓了一般难受。
于是等郑飞白日里出去学技术时,她就跑到刘掌柜店里,偷偷跟这老小子商量对策。骆氏是铁了心要跟刘掌柜在一起,于是她心一横,发狠道,“这个混账东西光破坏我们的好事,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除了,免得夜长梦多。”
刘掌柜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种事情是很容易被查出来的,而一旦被查出来,肯定是要掉脑袋的,他可不想为了一个寡妇,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和钱程,于是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杀人的事,使不得!现在朝廷对不孝之人的惩罚不是很严格吗,不如你去衙门里告他,就说他对你不孝,经常打你虐待你——”
这个办法好啊!骆氏大喜,于是当天下午就找人写了状纸,去县衙状告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当然,为了让县令相信自己所说的,骆氏还使了苦肉计,故意将自己弄伤,然后说成是郑飞将她打伤的。姓钟的县令看了骆氏的状纸和伤口后,十分生气,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郑飞打了四十大板。骆氏本以为这小子会据理力争,然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小子只忍痛挨了板子,并未反驳,也未揭发她的丑事。
钟知县通过进一步观察,发现骆氏面向颇为奸诈狡猾,而郑飞却十分面善,根本不像个恶人。经验丰富的钟知县立即意识到:可能上了这个妇人的当了!于是立即止住行刑的众衙役问郑飞,“郑飞,你母骆氏告你不孝,经常辱骂、殴打她,你可知罪?”
“学生知罪。”郑飞被打得战战兢兢,流着冷汗回答。
骆氏不但没有一丝怜悯之意,反而还有一种幸灾乐祸之感。这一切都被钟知县看在眼里,于是又问郑飞,“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本县说吗?”
“学生甘愿受罚,无话可讲。”郑飞再拜,钟知县假意大怒,将惊堂木一拍便道,“既然你已知罪,那你就乖乖在牢里待着,等着发配充军吧!”
说罢,钟知县命人将郑飞收监,骆氏退堂。等这妇人一走,钟知县立即派了个精明的衙役,让其悄悄跟着她,进一步观察她的一举一动。随后,钟知县到了牢里,冷笑着对郑飞说道,“我看你今天的一举一动,完全不像是个不忠不孝之人,你母亲骆氏,多半是冤枉你了。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故意冤枉你啊?”
“没有。”为了保全骆氏的面子,郑飞依然闭口不言,钟知县也就没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第二日,负责监视骆氏的探子回报,“大人,昨日那骆氏出了衙门后,就匆匆往家里飞奔,一点儿也不像被打伤了的样子;
回到家后,她还哼着小调做了午饭,随后跟买她房子的刘掌柜一起吃了午饭,到了晚上上灯以后,那个开杂货店的刘掌柜又摸进了她的房间,二人的关系,肯定不正常。”
“我明白了!”钟知县大喜,随后找到郑飞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你母亲和那刘掌柜有染,多次劝她跟他断了来往,她又不听?为了除掉你这个碍手碍脚的家伙,你母亲就来衙门诬告你?”
听到这里,郑飞便以为钟知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调查清楚了,慌忙跪下向钟知县求情道,“大人,学生五岁就死了父亲,这些年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着实不容易,还请您饶她一命。”
“为了自己的私欲,竟不惜诬陷自己亲生儿子,哪有这样的母亲呢?”钟知县脸色一黑,又道,“看在你如此孝顺的份上,她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于是第二日,钟知县便命人将骆氏抓来上了夹棍,然后戴枷游街示众三日。至于刘掌柜,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不仅被打了几十大板,还被发配到边疆去劳役了。
本案中,骆氏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跟情人联手,合谋诬陷自己的儿子,实在不像个当母亲的人,因此她被抓去游街,一点儿也不值得人同情。刘掌柜在婚姻期内,不讲道德礼仪廉耻,跟骆氏勾搭在一起,最终被发配边疆也是罪有应得。
值得称赞的是郑飞,在被母亲诬陷之时,为了保全她的名声,竟宁愿挨打也不愿意道出实情,虽然看起来有些愚孝的成分,但其精神可嘉,是个孝顺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