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茹今天心情很好,她和老公徐长安看中的那套学区房,终于要下定金了。
她正对着镜子画眉,嘴里还哼着小曲,见徐长安进来,她顺嘴提了一句:“老公,你今天别忘了给中介小刘打定金,把中山路的那套学区房定下来,要是付定金迟了说不定房子要被别人买走了。”
徐长安进来,本想跟刘婉茹商量把他爸妈接到城里来住的。这两年,他在城里总算是安定下来,升了职置了业。
现在,父母上了年纪,在老家没人照顾,他想把二老接过来跟自己一起住。
但他还没张口,又听刘婉茹提学区房,心里有点焦躁,嘴里咕哝说,“有钱哪里的房子买不到,至于急成这样?”
刘婉茹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买房是我们俩早就说好的事,你别出尔反尔坑了孩子。要是只有萌萌一个也就罢了,可咱们现在又有了朝朝,买一套房子,两个孩子上学,多划算呐。”
刘婉茹在旋转椅一转身,眼睛如装了探测器似的盯着徐长安看,“不会是我们卖房子的定金又不翼而飞了吧?”
徐长安被她说得有点心虚,这几年他为了补贴家里,确实干了几件不靠谱的事,就说当初他们俩买这小破房吧,好不容易攒了几万想买家具,却被徐长安借给他哥了。
自己确实有诸多不是,也难怪刘婉茹这样看自己。
可人越是心虚,越是想要用其他的方式来掩盖自己,此刻,徐长安的做法是拉着嗓门开喊,“刘婉茹,我发现你这人真没劲,你这话里话外地埋汰别人有意思吗?”
刘婉茹切了一声,“苍蝇不叮无缝蛋,自己要是没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别人能往你身上泼脏水吗?”
和徐长安这么一拌嘴,刘婉茹也没心情梳妆了,把桃木梳子拍在镜子前,扭身出去给萌萌收拾东西,留下徐长安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
徐长安觉得无趣,抬脚想要出门,被堆在房间里的杂物绊了一脚,险些跌倒。
再站定时,他抬眼四望,这个六十平的家确实乱糟糟的,当初为了省钱,没好好收拾就搬进来了,如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和刘婉茹住那间十二平的主卧,为了节省空间,他们买了一米二的床,每回吵架生气,两人各侧一边,一翻身又碰到了。
床小的好处是,吵架都躲不开。刘婉茹一转身碰到徐长安,他就觉得是刘婉茹故意的,是想要和好的意思,他也借坡下驴赶紧把媳妇搂在怀里,腻腻歪歪一阵又和好了。
徐长安有时还感慨,怪不得那些住大房子的人感情都容易出问题,一天到晚和媳妇碰不上面,那可不就生疏了呗。
可现在,屋里的杂物实在太碍眼了。
而萌萌和朝朝挤在那间八平米的次卧的上下铺,上一年级的萌萌总觉得妹妹吵她做作业,两人一在家就打,闹得徐长安脑袋跟箩筐一样大。
徐长安一声叹气,把杂物胡乱地抓起堆在一边,想收拾出一点空间来,但没有合理的收纳空间,即使收拾了,也干爽不到哪里去。他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把好不容易收拾好的东西一踢,哗啦一声,房间比没收拾之间更乱。
“徐长安,你有病吧你,你跟这些东西置什么气?”刘婉茹拉着萌萌站在门外,刚想要发火,却见萌萌眨巴着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爸妈。
刘婉茹忍了忍,说“赶紧走吧,再不走回去迟了你妈铁定没完没了地叨叨着咱们。”
徐长安也后悔刚才的举动,现在刘婉茹给了台阶,他也麻溜地下了,伸手拎过刘婉茹买的礼盒,领着萌萌去备车了。
刘婉茹刚坐进副驾驶,随口问了一句,“你哥今年回吗?”
徐长安一听又是他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今天的脾气之所以那么臭,全是拜他哥所赐。徐长安要把他父母接到家里来住,也是因为他哥。
他哥徐长平有个孩子叫肉肉,四岁多,顽皮得不行,上蹿下跳地能把房顶掀下来。后来因为他嫂子工作太忙,婆婆就去大哥家帮带肉肉,刚去一周,肉肉就出事了。
听说肉肉在奶奶做饭时,爬上窗户玩,从十六楼坠下,当场就死了。
为这,哥哥嫂子和婆家成了仇人,嫂子经常到家里来闹,说婆婆六十多岁了还不死,指定是借寿续命,索要了肉肉的命。
早上徐长安接的就是他妈妈的电话,问能不能把她们老两口接到城里来住。
这种情况,徐长安本来是毫不犹豫要应下来的,可最近,他的那套小房子要往外卖,加上换学区房,要花不少钱,刘婉茹恨不得每天吃糠咽泥了,哪里还有闲钱给老人再租一套房子呢?
眼前的情况太分明了,容不得他说一个好字。
徐长安知道,不是把两位老人接到家里那么简单,二老来了,闲着没事就会找事,他家房子小,两代人住在一起诸多不便。
加上丈母娘最近偶尔来帮带朝朝,六十平的小房子,住七个人确实挤得慌。
刘婉茹没听到徐长安答应,以为他还在生气,心里有点不舒服,“你爸妈也不止生你一个,你哥哥嫂子不回,不会连你妹妹也不回吧?”
提到妹妹,徐长安更不想说话。
一家人一路沉默。
到老家时,已是下午。
屋里有几个亲戚围坐在餐桌边,明显是来帮婆婆祝寿的。
刘婉茹进门时,婆婆正系着一条花围裙,看到徐长安一家三口,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就你们仨回吗?朝朝没来呀?”她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看,确实没见朝朝,以为徐长安特意空出座位接她和老伴进城的,心里更是有了期盼。
“你们这一路赶车累了吧,赶紧坐下。”老太太把萌萌拉到房里,拿了一小捧糖果,一边分给萌萌一边说,“长安,我和你爸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是晚上出发,还是住一晚再走?”
刘婉茹刚想坐下,听婆婆这么一问,觉得不对,扭头去看徐长安。
徐长安恰好也在此时看过来,四目相对,刘婉茹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一阵不舒服涌上来。
“妈,今天您生日,咱们吃完饭再说。我来帮您炒菜。”徐长安挽起袖子跟进厨房,撂下满头雾水的刘婉茹在客厅枯坐。
那几个亲戚叽叽喳喳的说话像麻雀,刘婉茹听小姨说,“幸得这老二有了出息,不然我姐老了老了,真的连个亲人都没有。”
“可不嘛,老大两口不跟家里来往了,老三自从出嫁后就回过一次娘家,再后来就不回来了。都说养儿防老,这俩孩子,也忒不像话了。”
“我姐这回行了,跟着老二进了城,住大房子,不用种地了,更不用时不时被老大那媳妇揪出来骂一顿了。”
……
房子不大,不用刻意去听,刘婉茹也能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她最近总觉得家里要出什么事,而徐长安早上又总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他早就跟家里通了电话,要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住,唯独瞒着自己。
刘婉茹看着婆婆房间里那两袋收拾好的行李,越看越生气,觉得这个家,自己一点分量都没有。
大嫂痛失爱子,跟婆家没了往来她能理解,可是妹妹徐楠算怎么回事?出嫁后竟然对父母不闻不问。这几年,公婆有什么疼痛,全是她和徐长安在管。
徐长安从城里到老家,一年来回奔跑不下二十次,婆婆每个月总有一两次不舒服,公公也是,有事就知道给徐长安打电话,连医院也不上,因为这,徐长安去年一年的奖金都扣没了。
刘婉茹心里正恼,想把徐长安揪进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跟家里说的,为何不跟自己商量就要把老人接进城。
正推门,见客厅已乱成一团。
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正扯着嗓子冲徐长安身后的婆婆喊,“你个老不死的,你出来,你别以为躲在你儿子身后我就不敢动你了。”
“大嫂,有话你好说,今天是妈生日,你在这大吼大叫不合适。”徐长安挡在婆婆身前,怕大嫂对他妈动粗。
“生日?她还好意思过生日,前天肉肉才过忌日,她今天就过生日?你个死老太婆,你忘了肉肉是怎么死的吗?你把肉肉的命都夺了去,你自己怎么不死?”大嫂挣脱了大哥的拉扯,哗啦一下把桌上的菜肴扫落在地。
要不是有亲戚及时拉住,大嫂都能扑过去把婆婆撕成了碎片。
其他亲戚见她痴狂,想过来劝一下,却被大嫂用力一推,险些跌倒。
刘婉茹本来要劝,但萌萌看到这架势已经吓得缩在妈妈身后,紧紧地抱住刘婉茹的双腿,她也只能护着孩子。
“哥,你们今天是什么意思?平时不回来也就罢了,今天是妈生日,你就任由大嫂在这胡闹吗?”徐长安见他哥不做声,有点生气。
大哥明显有点劝不住大嫂,索性任由她闹。“这种事说开了也好,免得日后见面再闹。”
徐长安对他哥的这个态度十分不满,声音也跟着提高了不少,“这事还要怎么说,你的意思是妈把肉肉推下楼的呗?”
“这里没你的事,我要这老太婆亲口说,我儿子肉肉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大嫂的嗓音在屋里回荡,客厅顿时鸦雀无声。
刘婉茹只觉得呼吸发滞,目光寻着婆婆的方向。婆婆身子轻颤,一双腿像寒风中的枯叶,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