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廿九,天晴雪冰,迎新春。
在冰雪笼罩的一整个月里,今日是难得的晴天,万里晴空,不见一片白云,唯有碧蓝如海,一望无际,一轮煌煌烈烈的冬日,照耀着大地,带来了温暖,似乎那迎春的前兆,重逢着又一年的暖雪,日光照在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山间,灿烂的阳光与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后山景色形成了一个发射,似乎连冰雪都映照出来金灿灿的影子。
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远方,整个京城的房屋楼梯,轩栏高阁都被雪白覆盖,就像裹上一层白衣裳,在这冰雪覆盖的天地之间,却又似天地无一色,唯如那纯白的颜色,亮得令人眼花缭乱。
雪中的皇城宫闱中,少了几分肃穆与森然,多了一丝寂静与黯默,这一幅美丽的画卷,竟有几分令人向往,那空中楼阁结下的一束束冰锥,滴下一滴清澈的清泉,却令人精神抖擞。
而这雪中的美景,却比不上那在雪山之上,静默以观的伊人。
少女一袭白衣胜雪,长发飘飘,眼眸中深邃远弥,白皙如玉一般的肌肤比那白雪还要耀眼夺目,仙意凛凛,玉带在山风凉意中微微飘舞,一缕青丝吹起,划过那精致如画一般的俏脸。
她眺望着远方,清冷如月一般的美眸仿佛能够穿过那层层叠叠的白雾与雪花,看见那锦绣万里的风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站着,亭亭而立,摇曳生姿,只是似乎在透过那无数遮蔽而又寒冷的风霜雨雪中,追寻着什么,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却又似乎有些漫无目的。
可少女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全天下最美的风景了,在宗门中无数师兄弟付出多少努力与汗水,只为能一睹芳容。
那些被无数人追捧的名人美女,所谓闭月羞花之容,也只能自叹不如,黯然失色。
“哈嘶~”
而在这个气质渺渺若仙人,倾城绝世的少女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简单朴素,裹着一身厚厚衣服的老男人却是候在一旁,冷得直哆嗦,一阵寒风吹过,惹得这看上去几近行将就木的老人忍不住双手捂嘴,哈了一口白气。
老太监脸上长满皱纹,老年斑密密麻麻遍布那丑陋而苍老的脸上,头上光秃秃的,唯有几根头发在脑门上摇摆,而浑浊不清的眼神,却是紧盯着不远处在坚石上眺望京都的仙意少女,目中充满了敬仰与憧憬,除此之外……
却也蕴藏着一股深深的欲望。
高挑曼妙而又飘飘欲仙的绝美少女,与身后这个矮小佝偻又丑陋苍老的老太监,形成了一种无比的违和感……
本该如画一般美丽的雪中晴日,仙女远目图,却因为不远处这丑陋不堪的糟老头子,而破坏的一干二净。
若是有人见此情形,恐怕得忍不住感慨一声,此间美景与美人,若是配上那小家碧玉一般的侍女,又是如何的和谐美妙,就像是巡视着天下的云中仙子,踏云而来,伴月而归。
然而仙子本人却并不在意,她的眼眸中似乎并没有像肤浅女子那般的注重外貌,任由着身后这个猥琐的老男人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在她那曼妙无比的高挑娇躯上来回打量,那寒霜胜雪一般的绝美容颜上,似乎连一抹表情都没有,好像无论天地崩毁,万物粉碎,都无法令其改颜变色,那么从容,那么优雅。
不似那娇贵与纵傲,是一种真正的平静与默然。
老太监却是冻得直发抖,哪怕头上的冬日一股暖暖散发,暖阳普照在这万里不变的雪原之中,地上的积雪与寒霜却依然冰凉无比,一阵冬风吹来,更是仿佛一盆冰水一般浇在头上,令得老男人双手戳了戳那干瘦的手臂,试图以此来暖一暖身子。
“你先回去吧……”
似乎感受到了身后这个老男人冷得发抖,眺望着远方的少女头也不回,语气清冷无比,清脆的声音仿佛那雪谷中吹过的一缕清风,好似不带一抹感情,令人感受不到那几乎不存在的情感。
“没事儿……没事儿……”老太监干笑几声,却是努力的挺直腰杆,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只可惜他身材矮小,体魄更是干瘦无力,宛如一颗枯树一般,就算再怎么努力表现得自己强壮一点,却也像是沐猴而冠,徒增几分滑稽,令人发笑而已。
既然老太监已经这么开口了,姜清曦也没在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她的眼神似乎透过了宫外的一层层积雪,那被人扫平的御道之上,好像有一个少年漫步而来……
而那位少年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那被风雪所覆盖,一片银装素裹的皇城后山,似乎透过了那无尽的寒风。
然后礼貌地微微一笑……
老太监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似乎公主殿下现在心情复杂,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讷讷地问道:“公主……发生……什么事了吗?”
少女的眼神微动,那脸上似乎依然那么波澜不惊,仿佛泰山崩于前任面不改色一般,听到老太监那小心翼翼的问话,只是轻声答道:“有人进宫了……”
“是……”
老太监畏畏缩缩地答了一声,头微微低下,心中却是突兀得出来一团无名火。
那人是谁呢?是谁能让姜清曦这样牵挂呢?是不是上次让公主伤心的那个男人?
他想问,可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他只是个仆役,只是个在宫里没有任何地位任何权利,又老又丑的老太监而已……他又哪来的资格去过问公主的感情问题呢?
但如果仙子向那个男人投怀送抱呢?
她还会这么冷淡吗?
会过得开心吗?会幸福吗?
会和那人双宿双飞?逍遥自在?
给他生下孩子,温柔贤惠,体贴持家吗?
不不不……不不不……
一想起这个,满脑子被肉棒欲望控制的老太监也忍不住伤心难过,那源源不断从下体用来的欲望似乎都被浇了一盆冷水,一切的情欲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
伤心过后,老太监的内心却出现了一股浓浓的杀意与恨意,恨不得把那个令仙子伤心,让公主茫然失措的男人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他头埋得更低了,不敢让姜清曦看见他脸上的嫉妒与怒意。
少女的心思却是飘了很远很远……她的眼神透过宫闱的高大墙巍,隐隐看见那个少年被带进养心殿里,去觐见父皇。
她收回了目光,轻轻闭上眼睛。
姜清曦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定然是为了魏王一事。
可……除此之外呢?
林峰……
少女的心思很复杂,明明上次在高涟妤面前,她那么果决,那么坚定,可现在林峰与她近在咫尺,她的心却好似六月的雨,夏天的雨季那般,无法捉摸,阴晴不定。
你……会来见我吗?
姜清曦茫然。
身后的老太监,与在前面的仙子公主,此时此刻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仿佛两座雕像一般,在风雪中落寞,明明苍天之上是一片万里晴空,可一少一老,一女一男,一美一丑,却是仿佛默契一般的默然不语,一股愁丝,似乎缠绕在这里。
一刻钟,两刻钟……似乎过去了很短,但又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令人无措,令人彷徨。
“皇后娘娘驾到!”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路径中却是突然传来一声长秋女官的一句唱喝,一群宫女太监便迅速四散而开,围绕着这片怜月居上的观景平台。
乌压压的一片人拥了上来,令老太监有些不知所措,他左顾右盼,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发现皇后的仪仗如此华丽,人未见,其势便已经如此的摄人。
这些宫女太监,个个仪表堂堂,行步有姿,训练有素,哪怕看见了这丑陋不堪的老太监,也仍然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礼仪十足。
原本空荡荡只有两个人的观景台,一下子便被塞满了人,令本来就胆小怕事,懦弱无比的老太监给吓到了,他偷偷往后挪了挪步子,想找块地方遮蔽一下,回头一看,身后也乌压压站齐了人,其中那些太监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却是仿佛带着几分皇后那儿耳濡目染来的威仪,一个眼神看过来,令老太监仿佛看见了永巷的管事太监一般,吓得他又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清曦!”
穿着庄严华服,头戴凤冕,盛装而来的女人面上带着笑容。
来者紫金赤红凤袍披肩,内衬深金色华服凤衣,那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厚厚的冬衣长袍,也掩盖不了她身姿的曼妙与魅力,仿佛熟透的水蜜桃一般,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母仪天下的威严,与熟妇的风韵多姿,腰肢纤细却不似姜清曦那般带着少女的风采,而是宛如水蛇一般的妖娆,长裙包裹下的蜜臀,却是那般诱人,仿佛一轮精致的磨盘一般,长长的美腿亦是不在姜清曦之下,修长高挑,在华裙下若隐若现。
而胸脯则是令老太监都有些心跳加快,胯下微动,苏皇后胸前的雄伟不仅高耸挺拔,直插云霄,硕大无比,哪怕是在一层层厚厚的华服之下,都掩盖不了其中的波涛汹涌,柔软澎湃,如此挺拔而圆润,饱满而丰腴,却没有一点下垂的痕迹,宛如少女那般挺拔翘起,然却是比姜清曦还要大上一圈一般,令人望而生畏,却又令人蠢蠢欲动,垂涎三尺。
老太监偷偷瞧了一眼,不经意间的风情,令这个猥琐的老男人胯下肉棒一跳,一股欲望从胯下升起,直冲脑门,令得老男人几乎精虫上脑,今天早上才刚刚发泄几发浓精的粗大肉棒蠢蠢欲动,但好在老太监尚且还有几分理智,咽了口口水,抑制了那隐隐升起的肉欲。
可皇后娘娘是公主殿下的母亲呀!
他目光扫向了苏皇后的面容,顿时心跳慢了半拍。
苏皇后的容颜是那般美丽动人,精致如玉,与姜清曦有几分相似,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脸颊犹如那精雕细琢而出的稀世之宝,弯弯的鼻梁与小巧玲珑的琼鼻,却似乎带着那江南水乡的烟火,眉宇之间却是仿佛竹书纸卷一般,带着几分温婉,好似一汪春水向东流,潺潺而过。
她眼中的风情,却是带着成熟稳重,带着传统女性的贤良淑德与温婉贤淑,但又夹杂着威仪满满,带着几分母仪天下的庄重与威严,落落大方,令人一见难忘。
可最令老太监为之震惊的,则是皇后娘娘的容貌与年龄的差别,明明都生下了十八岁这出落得亭亭玉立,仙气飘飘的姜清曦,容貌却没有丝毫衰老的痕迹,脸上一抹皱褶都没有,光滑如玉,肌肤丝毫不下于二八少女,从面上看,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有一个十八岁和刚满十六岁女儿的妇人。
若不是她身上的威仪与气势压人,还有那股温婉的成熟气息,恐怕任何人都以为苏皇后还是一个少女吧……
和公主站在一起,恐怕更多人认为她们是姐妹,而非母女。
“嗯?”
似乎感受到了老太监那偷偷窥探的目光,苏皇后微微侧脸,看向他。
一双凤眸看过来,却是仿佛千斤顶一般,压得老太监如芒在背,差点喘不过气来,惊得他连连低头,不敢多看一眼。
“清曦怎么会指名道姓要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太监呢……”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这个老太监的眼神很不对劲儿,刚刚看向她的目光里除了畏惧之外,还有一种……很赤裸的欲望。
那种纯粹的欲望,那种仿佛想要翻云覆雨一般交欢的欲望,火辣辣的,赤裸裸的。
就好像年轻的时候,与皇帝行房时,皇帝看她的眼神一般……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呢!
宫里除了陛下,没有别的男人了!
可这个老太监看她的眼神,总感觉那么令人不舒服,清曦为什么非要指名道姓要这么一个太监呢?难道是因为一时心善吗?
宫中的一切人员人事调动,自然都逃不过皇后的控制范围,男主外女主内,皇帝在执掌天下,而皇后就是这后宫中唯一的女主人,说一不二;姜清曦前段日子在宫中走动,谢绝了她和皇帝安排的侍女太监,却又亲自在永巷点名一个早该年龄超限,该出宫的太监,这件事儿苏皇后自然心里有数。
苏皇后想着,心里却是微微摇摇头。
女儿乃是修仙者,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想法和心思。
“母亲。”
回过神来的姜清曦转过身来,微微向苏皇后行了一个礼,轻声说道。
“您有事叫人传唤就好,何必其中冒着风雪上来山上。”
“我还没到那个走不动路的程度,多走几步也是好的。”
苏皇后微笑道,目中带着慈祥,抬起手捏了捏姜清曦的衣袖,有些责怪地说道:“倒是你,天都冷成这样了,还穿这么少……”
“母亲教训的是。”
姜清曦微微垂首认错,虽说修仙者日夜不疲,寒暑不侵,莫说这种程度的风雪了,哪怕是极北冰原上的玄冰,也不见得能冻到姜清曦分毫。
可这是母亲一心的疼爱与好意,姜清曦也不好直接开口解释。
“你们两姐妹啊……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苏皇后也没在多说什么,她又不是乡野村妇,自然知道自己的长女有多么神通广大,也就是提了一嘴,便拉着姜清曦走到了一旁的亭子中坐下。
而那些太监宫女们则以飞快的速度,用棉桌布盖住石凳和石桌,迅速将点心瓜果茶水摆上去,装着炭火的暖炉放在空旷的亭子各处,让寒冷的凉亭都一下子温暖起来,以便皇后与长公主殿下聊家常。
不知该做什么的老太监只能尴尬地走进来,候在一旁。
“最近呀,你妹妹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天天不是在宫里乱跑,要么就把自己锁在宫里,也不知在做什么……哎……”
聊到小女儿,苏皇后也只能叹息一声,感叹叛逆期的小女孩实在让人头疼:“我年轻的时候,在她这个年纪,也没这么疯过……”
何止疯啊!
她都天天拿着我的出入令,偷偷溜出宫外去……
去……去找林峰玩……
一想到这个,姜清曦的心情就变得有了一丝复杂。
“清璃她……”姜清曦张了张嘴,却是停顿了一下。
“咳咳咳!”
一直伺候在苏皇后身后,侍奉了她二十多年的大长秋轻轻咳嗽了一声,用一种莫名的意味看着姜清曦。
“她……她可能是真的心情不好吧。”姜清曦顿了顿说道。
心中却是浮现出了一丝领悟。
难怪妹妹姜清璃隔三差五能出宫去玩耍,原来管理宫廷事物的大长秋其实都知道,但却早就被她那个妹妹给收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和钱公公一样,大长秋作为后宫辅助皇后管理皇宫的女官,他们对于宫廷的多数事情熟络于心,可有些事儿却是只能埋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小公主时常偷偷出宫……
这事儿被爆出来和由他们这些下人说出来是两回事儿,钱公公和皇帝说了,顶多是皇帝盛怒禁足小公主几个月,但如果皇帝猜忌心重一点,又或者是姜清璃记恨在心,过后在皇帝怀里说钱公公的坏话,他就算不死恐怕也得被贬。
大长秋也一样,如果是被禁军发现,那就是禁军的责任,出了事是禁军担着,但如果是后宫内部和皇后透漏,那也会和告诉皇帝一个道理,一通追责下来,都是吃不完兜着走……
“是吗?”
苏皇后也和皇帝一样,自然想不到他们的贴心小棉袄居然会胆大包天到直接溜出宫去,她答了一下,又和姜清曦谈了些家常,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说道:“清曦,你知道……今天宫里来谁了吗?”
……林峰。
姜清曦心知肚明,她能在宫中使用法术,自然一眼就能感受到林峰那独特的气息进入到了宫中,但她却是装作不知道一般问道:“谁?”
“林峰啊!”
苏皇后脸上挂着笑。
早在齐王府的时候,苏皇后就考校过了林峰,毕竟怎么说也是和女儿有点感情纠纷的人……
结果虽然不是最满意的,林峰人是浮躁了点,为人轻浮了点,但好歹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男儿。
虽然说毛病一大堆,但苏皇后却已经满意了,不求他有多么聪明多么帅气,起码得真心诚意得爱着她的女儿。
而林峰当时虽然羞涩,但也确实能看出他对姜清曦的情意,丝毫不作伪;
那就够了,过于完美的,却又像是泡沫一般,一触就破,宛如幻梦一般,只有有缺点的,才能让双方都看得见,也都能容忍对方,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对于苏皇后来说,女儿生于皇家,生死不由己,甚至连婚姻也身不由己,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自己满意的心上人在一起,而不是像那些同样生于皇家宗室,只能为了所谓的“门当户对”,政治多于爱情的联姻。
那样,对于姜清曦和姜清璃,就太过于痛苦了。
希望你们不要重蹈娘亲的覆辙……苏皇后想着过往,与皇帝曾经的爱情与甜蜜,现在却只剩下了悲凉与寂寞。
起码,她希望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能找到自己爱的人,相恋相依。
“待会儿,他会来见你。”苏皇后轻声说道。
“是……吗?”
姜清曦低下头,在苏皇后眼里,这是女儿害羞的表现。
可实际上,垂下头的姜清曦,眼中却满是迷茫与彷徨,双眼的焦距颤抖着,却又不知道放在何处。
“林哥哥……”
“林大哥……”
“我和林峰他,什么都做了……”
“所以你非要和我抢吗?”
那几个倩影所说的话,闪烁在姜清曦的脑海里,她却是心乱如麻,迷茫无比。
“好了,待会儿等他和你父皇谈好,大概就要向你求见了。”
我希望你们都幸福……这是我此时仅存的念想了。
清曦,我希望,你能和林峰有个好结果。
苏皇后并不知道姜清曦此时此刻的心思与所想,只是抚摸着女儿的手,如此想到。
当然,她如果知道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对林峰有不一样的感情,而且林峰命犯桃花,红颜知己与桃花相伴,光是几个孽缘产生的红颜就已经有好几个,那苏皇后可能就不会再对林峰这么客气了。
而伺候在一旁的老太监低眉顺眼,可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那个男人叫“林峰”。
林峰,林峰,林峰……
老太监内心深处咆哮着,恨不得取而代之,却又无可奈何。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脏黑发黄的指甲,干瘦无比如同鸡爪一般的手指,手背上斑驳的老人斑黑黄交错,小臂不见一丝肌肉,尽是一层仿佛风干之后的皱褶痕迹,臂骨清晰可见,就好像一根枯枝败叶,垂死挣扎的枯木一般。
而那个叫“林峰”的人呢?
他有多优秀,多惊艳,能让皇后娘娘看重,能让仙子公主殿下倾心。
他又是何等的年轻,俊朗不凡,风姿勃勃,眼中的神采奕奕,骄傲自信,还实力过人,能与身为仙子的姜清曦接触,一同谈经论道,共观日月浮沉,看那人间百态。
仿佛神仙眷侣一般,逍遥自在,看人世间的沉浮,一同坐那飞升仙界,寻求天道的道侣。
而这种生活,因为他们都是修仙者,寿命绵长,最少都有几百年的风光……
不不不!不不不!
一想到那种画面,老太监就心如刀绞,若是真的发生了那一幕,那对他来说,生不如死。
而坐在凉亭的母女一边聊着天,过了好一会儿,苏皇后才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待会儿他会来见你,我不打扰了,你先准备一下。”
“嗯好。”
姜清曦起身相送。
“不用了,你娘我还没老到要人搀扶的时候。”苏皇后打趣一声,便转头离开。
只是离开前,她又好似不经意间,又好似刻意一般地审视了候在一旁的老太监一眼。
老太监本就不高大威武,加上因为岁月侵蚀与饥饿,病痛折磨,更是佝偻着身子,愈发的矮小,单从身高上来看,方才五尺有余,别说与身姿高挑的姜清曦和苏皇后比了,似乎就连三母女中身高最矮的姜清璃,都比老太监高上几分。
身子更是瘦削不已,厚厚的棉衣棉裤下都无法掩盖老太监的身体有多瘦虚,瘦得仿佛皮包骨一般,哪怕这些天跟着姜清曦一起饮食健康规律,长了点肉,不像刚刚在永巷那样像个痨鬼,却也像个半只脚踏入坟墓的年迈老人。
五官虽然看模子有些周正,但脸上满是皱纹与老人斑,连头发都没有几根,显得丑陋无比,衰败得不像话,几近于行将就木一般,令人一看就皱眉。
而老太监的眼神更是畏畏缩缩,躲躲闪闪,好像是常年受到压迫与欺辱一般,眼神骨子里都透露出了逆来顺受的奴性与卑微,仿佛一只躲在沙丘里的蝼蚁一般。
那个只有“男人”会露出的眼神……真的是他发出的吗?
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苏凤歌啊苏凤歌!你想男人想多了吧……
苏皇后内心嘲讽了自己一声。
自从与皇帝关系不恰以来,两人行房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尤其是近几年夺权争位最激烈,两人更是从未在一间房屋中,圆房过夜一晚。
哪怕皇帝有皇帝的理由,说他的精力放在与兄弟争锋之中……最先苏凤歌是信的。
可等到玉妃那儿怀孕,这几年连续生下两个儿子,苏凤歌却也只能告诉自己,都是意外。
终于到了齐王胜利,成为皇位争夺战的唯一胜利者,登基称帝,苏凤歌还以为两人能回到过去的时光。
可现在看来……
终归是自欺欺人。
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我也到了如狼的年纪了。
苏凤歌自嘲一声,脸上挂着一分带着落寞的笑,却没有让女儿看见。
总归的,这场夫妻恩爱,幸福美满的戏,还需要演给两个女儿看,演给天下看。
看啊!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有多恩爱呀!乃万民之典范哩。
呵……可笑。
苏皇后就这样走了,带着几分对女儿的期盼与祝福,带着对自己的落寞与哀伤。
而作为皇后依仗的一大群太监与宫女,乌压压一大片人也跟着皇后娘娘的步伐,离开了这里。
顿时,整个后山这里的观景台,又只剩下了一主一仆的两人。
可空气中又只剩下了沉默,而这次的沉默,比上次还要凝固,还要僵硬。
沉默畏缩的老太监低着头,目光闪烁却又不时闪过嫉妒与怨怼。
迷茫的少女在思考,她的心绪在混乱,姜清曦在想着,她和林峰真的能有结果吗?真的能像母亲想的那样,幸福快乐吗?
可她已经发过誓约了。
她这是后悔了吗?姜清曦不知道。
可她确实想见一见林峰。
去问一问他,也问一问自己。
如果……真的有那个如果的话……
你会愿意吗?
姜清曦不知道,可她现在却这么想知道。
“走吧。”
良久,迷茫的少女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公主……”
老太监犹犹豫豫地开口,似乎鼓起勇气一般。
“有事?”
可当少女清冷的声线响起,原本鼓起勇气的老男人却好像泄了气的气球,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干巴巴地答道:“没……没什么!”
姜清曦莲步轻启,走在前面,寒风吃过,却又带着几分少女身上的清香,飞入了身后老太监的鼻孔之中,可他却一改往日的急色与精虫上脑,兴奋无比,垂头丧气一般地跟在后面。
“……你能不能别见他?”
这句话,藏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
在烂泥中挣扎的癞蛤蟆,却渴望着那翱翔于九天之上,洁白无瑕的白天鹅。
不过是那南柯一梦,惹人生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