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关于“西水屯家弄了不少钱”的一个论据就是这套位于城西丽水佳苑的跃层。
两层加起来,按张凤棠的说法,“总建筑面积差不多二百平”。
现在看,样式是老了点,但比起政府的安置房,那是好得没边了。
西水屯比我们村先拆了多半年,也是紧着东北环就近安置,可没俩月——房子也不知道装修没,我亲姨就转手卖了人。
一并卖掉的还有陆永平在老南街的一套二手房,七八十平大概,光线暗淡,我唯一能够想起的就是客厅正中挂的那幅巨型装饰画——一片无垠的竹林,每每我盯着林子里那条逐渐隐去的小径发呆,幻想有一天自己也会置身其中,而路的尽头必然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在苦苦等待。
当然,一如绝大多数的美梦,这一天没有到来,也不可能到来。
零一年秋天张凤棠通过关系(奶奶说,除了那个姓魏的还有谁,说不定这买房的主意都是他出的嘞)买了这个钢厂内部房。
据说还需要资质,得什么级别以上的干部才能买,这事在小礼庄张凤棠就吹嘘过好几次,嗓门高亮得像架着个大喇叭。
但如母亲所说,城西有一个不好,就是空气质量差了点,毕竟在钢厂南面。
对此张凤棠回应道:“要按凤兰的说法,咱都得住到山上去。”
她边笑边说。
一如此刻,我问啥时候通暖气了,我亲姨笑了笑:“早就该通了,这一拖就是几年,也幸亏水电费一年二百包圆,不然俺娘儿俩还不都得冻死?”
她的意思我明白,但我的疑惑依旧没能得到解答。
当然,严格上讲也不能算“疑惑”,我也就随口问问。
不过既然开口了,那就要问个清楚明白,所以我一边刮着白萝卜一边说:“今年才通?”
“去年就通了。”张凤棠淘着野榛蘑和木耳,一个紧俏的屁股对着我。
“我咋没一点印象?”我笑笑。
“没印象?”张凤棠扭过头来,“这家你来过几次,你自个儿说说。”
她这么一说我就红了脸。
老实说,这丽水佳苑我还真没来过几次。
陆永平和父亲哥俩好那几年,我到他家去的频率尚且普普通通,陆永平死后更不用说,何况这搬到了城西呢。
我又没成家,逢年过节用不着走姨表亲。
也就是“没了姨夫”,“你姨一个人怪可怜”(奶奶语),端午和中秋家里会备份礼上门走一走。
但我这整年不在家,一般情况下自然是父母代劳。
有回年初一我倒是跟母亲去过一次,但陆家兄弟多,一坐就是一屋,叽叽喳喳的,连饭都没吃,我便和母亲落荒而逃。
不过溜了一圈儿,这屋里也没啥变化,除了陆永平的痕迹被清除得一干二净——记得前两年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我还见过他的照片,小眼大嘴,笑得异常灿烂。
就我帮厨(也就刮个萝卜、择把香菜)的功夫,陆宏峰进来了两次,一声不响的。
张凤棠问他啥事,他也不答。
问不写作业瞎跑啥,他说他快饿死了。
“星期天没晚自习?”我问他。
“有个啥考试占用教室,明儿个下午才上课。”
这表弟两手操兜,宽大校服下的身体软绵绵的,像块口香糖。
而唇上的那抹黑色绒毛俨然一条鲶鱼或者一名李大钊同志,让人浑身发痒。
买收音机回来,张凤棠正要走,问我要不要跟她回去。
“起码安安生生吃顿饭。”
她穿上大衣拎上包。
出乎意料的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就应允了。
是的,病房里的众人、气味、欢声笑语,甚至母亲的通红脸颊,都令我烦躁莫名。
在又一波大笑中,我瞥了母亲一眼。
“没事儿,”她走过来,“晚上你霞姐跟妈一块儿值班,算工时。”这么说着,母亲就笑了起来,毛衣下的乳房都在轻轻颤抖。
李青霞也笑:“别光工时,有宵夜没?”
“这个可以有,看你想吃啥吧?”母亲一手操兜,一手搭上我的肩膀,笑吟吟的,“谁想吃宵夜啊,都可以考虑留下来,啊,报饭先。”
理所当然,又一波大笑如约袭来。于是我也笑了笑。
这天气电瓶车肯定骑不成,索性扔在了医院里。
我跟张凤棠步行去了趟家乐福。
她问我想吃点啥,这我还真说不好,于是她便东奔西走左一兜右一兜,我自然又是个行李架子。
每买一样东西,她都要问我行不行,而每次她问,我都会拼命地点头。
至于具体买了些啥,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然,到了我姨家里,一切真相大白。
晚饭张凤棠弄了个小鸡炖蘑菇,又搞了个枸杞羊肉砂锅,每人一小碗白米饭,吃得是热气腾腾大汗涔涔。
不得不说,张凤棠的厨艺比起母亲来也不惶多让。
值得一提的是,打的回来,我刚想掏钱,被她一巴掌扇在了手上。
“等你自个儿能挣钱再说吧。”我亲姨哼了一声。
吃完饭,又看了会儿电视,我便起身告辞。我是这么说的:“那我走吧,姨。”说这话时,我伸了个懒腰,一副理所当然要走的样子。
“走个屁,这冰天雪地北风呼呼的,往哪儿走?家里又不是没地儿睡。”张凤棠翘着二郎腿,瞅了我一眼。
于是这晚我便睡在了表姐的闺房。
一楼三室一厅,除了个杂物间,另两个都是卧室。
陆敏这间自打落成大概也没用过几天,沦陷于一片粉红之中时,我感到荣幸极了。
昏睡很快将我吞噬。
可以说那抹朦胧的粉红尚未脱离视线,我已不知天南地北了。
没有办法,这两天虽不能说多累,但咱还真没睡过囫囵觉。
然而晚饭水分补充得有点多,先是羊汤,再是米粥,它们淌过食道,漫过肠胃,最后难免地汇集于膀胱。
就这么尿到表姐床上有些丧心病狂,在憋胀感的持续击打下,我只能睁开了眼。
迷迷糊糊的,这一路上跌跌撞撞,险些在客厅西侧的矮阶上翻个跟头。
我只好靠了一声。
经过楼梯口时,就那么随便一瞥,我发现二楼貌似亮着灯。
这泡尿无比漫长,搞得我几乎要再次昏睡过去。
等水流殆尽的刹那,卫生间里一声巨响,尾音还他妈轻微上扬,有点惊天地泣鬼神的意思。
与此同时,我意识到,这会儿来个大号鄙人也不会过于反对。
可惜没带烟,这种事想想就好。
晕晕乎乎地,我冲完马桶就往表姐的闺房赶。
二楼已黑灯瞎火,以至于打开房门的瞬间,我都有点怀疑适才的一瞥是不是错觉。
神使鬼差,躺回床上,我却再也睡不着觉。
那些个瞌睡虫仿佛随着尿液被排了个一干二净。
寿司、人流单据、陶瓷关节、陆永平、陈瑶,甚至医院楼道里的消防栓,有的没的,纷至沓来。
万籁俱静中,连窗外大雪的沙沙声都清晰可辨。
翻来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总算再次触摸到了那片朦胧。
然后——便意就恰如其分地袭来。
除了靠一声,你还能说点什么呢。
看了看手机,已零点出头。
又磨蹭了好半晌,我开灯,下床,打开了房门。
当然,这次揣上了烟。
然而不到楼梯口,我便瞥到了那道由二楼倾泻而下的橙色光线。
它直直地切在石膏横梁上,像只巨型橘子被挤爆的瞬间喷射而出的汁液。
我不由愣了愣。
客厅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雪光从阳台的窗户渗进来,通彻的莹白中竟掺着股清冽。
我突然就感到了一丝寒冷。
陆宏峰的房间黑灯瞎火,没有丁点动静。
我睡觉前他还在张凤棠的喝斥下写化学作业。
又瞥了眼那道橙色光线,我轻手轻脚地踱回房间,熄了灯。
再出来时,我的心便怦怦地跳了起来,不可抑制。
这雪夜里卑劣的躁动实在让人莫名其妙。
出乎意料的是两级楼梯会如此漫长,乃至足够我打了两次退堂鼓。
在打第三次退堂鼓时,我猫着腰,暗骂自己傻逼。
随后便有声响从橙色窗口溢出,掉落在光洁的走廊地板上。
好似受到惊吓般,我吸了吸鼻子。
是“啪”的一声,像是在打蚊子,这起码说明我亲姨确实尚未入眠。
紧接着又是一声“啪”,一个公鸭嗓开腔了,略带喘息:“知道了知道了,这到元旦都不休息,等那么久谁受得了?”
毫无疑问是我亲爱的表弟,老天在上,我头一次见到如此不耐烦的撒娇。
这么说着,他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随之什么吱扭了一下,房间里传来一声女人的闷哼。
如此熟悉而令人脸红,瞬间我心里就擂起鼓来。
“见天想着这事儿,真不消说你。”
闷哼的尾音牵出这么一串,紧跟着又是一声轻哼。
不是张凤棠是谁?
哪怕不知为何,这声音温暖多褶,不似以往般清亮。
登时轰隆一声,我心里亮如白昼。
“你不想?”陆宏峰瓮声瓮气的,像是脑袋上罩了个面粉袋。
“啪”地一巴掌,显然又有蚊子出没:“瞎说啥,给你说,期末拿不到名次,有你好果子吃!”
陆宏峰没了音,倒是床板接连吱扭了好几下,张凤棠嗯了一声后,又吸了口冷气。
我轻触着乳漆墙,几乎喘不上气来。
然后室内就传来几声蛤蟆叫,或者退一步讲,起码一只被人扭住脖子的鹅才发得出这种声音。
“笑啥,再跟期中考试一样,妈就不让你碰。”
“知道了知道了。”
陆宏峰满口答应。
床板又吱扭起来,激烈了些许,张凤棠也轻哼了两声,这一切却马上戛然而止。
“不让碰,那我想了咋办?”
“管你咋办。”
没了音。寂静中吱扭声再次响起,青涩、缓慢,却坚决。
“还有昨晚上在医院,真不知道现在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啥!”
“又来了你,都说几万遍了。”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妈说啥都不听,”
“啪”地又是一巴掌,“让关灯也不关。”
蛤蟆叫了两声。一阵窸窸窣窣后,“啪啪”两声脆响,这次恐怕不是打蚊子了。
“别着凉了你,”张凤棠“啊”地一声轻呼,“轻点儿。”
“妈,在学校老是想你。”
“哟——”
“想你的——屄。”
最后一个字近似耳语,但我还是听到了。
也不能说“听到”,应该说即便窗帘严丝合缝,它还是突破重重阻挠穿透了我的耳膜。
无论如何——有些夸张,乃至我心里禁不住一颤。
“疼!”陆宏峰一声惨叫。
“让你瞎扯。”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紧跟着,啪啪声响彻耳膜。张凤棠娇吟两声,直呼轻点。但小屄蛋子儿并没有“轻点”,一连串的“啪啪啪”不绝于耳。
“轻……点儿,让人听见!”当妈的喘息着抖落几个字。
“哪能听见。”儿子也喘。
“说过……多少次了,这……这事儿可不能……”张凤棠像是再也说不出话,索性闷哼起来。
橙色灯光漫过半边走廊,在绿墙和红砖表面浸上一层模糊的影子。我感到老二硬得发疼。
“那你让林林来?”好半晌,陆宏峰气喘如牛地蹦出这么一句。
“谁……知道你这么猴急,小畜生。”
陆宏峰或许切了一声,又或许没有,总之啪啪声戛然而止,接连两个深呼吸后,他说:“我看……你是想让林林日你!”
这声音有些过于响亮,我甚至觉得哪怕此刻躺在表姐闺房也一样能够听到。
回答陆宏峰的是他自己的一声惨叫:“老疼!”
“你也知道疼?”我亲姨也长呼了口气。
陆宏峰没说话,而是用肢体语言作出了回答。随着张凤棠的一声轻呼,床板再次吱扭起来。喘息。闷哼。我觉得这暖气供应比病房里都要充足。
“妈。”
没音。
“妈。”
还是没音。
“妈。”
“咋?”
“我鸡巴大不大?”
“跟谁学的你?!”很遗憾,这次没能欣赏到陆宏峰的惨叫。
“妈。”
“又咋,快弄完睡觉去!”
“大家都叫我古巨基。”蛤蟆叫了两声。
“啥?”
“古巨基,”陆宏峰喘了口气,“《情深深雨蒙蒙》里面那个。”
得有个四五秒,张凤棠才笑了起来。
大笑。
如果坐着,肯定是前仰后合;如果站着,必然会直不起腰。
床上的一切活动都让位给了笑。
始作俑者也笑了起来,呱呱呱的。
我掐掐坚硬的裤裆,在墙上趴了好一会儿。
“你说说你们,啊,多大点儿,一天不学好,净瞎搞怪。”
“他们说我鸡巴直起来能把俺们学校大门捅倒了喽。”蛤蟆叫,不无得意。
“说啥呢……”张凤棠又开始笑。持续了好一阵。直到陆宏峰再次动起来,笑声都没能完全停下。
“妈,我大还是我爸大?”陆宏峰可能有些兴奋过头。
“瞎说啥。”当妈的没搭理他,好半晌又说,“别提你爸。”
不提就不提,儿子闷声不响,啪啪声却毫不拖泥带水。
“轻点儿你!”张凤棠喔喔直叫。
“妈。”
“嗯。”
“我大还是张亚光大?”
张凤棠的叫声细高,像一眼叮咚清泉。
“妈。”
“啧,你今儿个咋回事儿?”
我几乎能够想象她凤眼一翻柳眉微蹙的样子。
但很快,在新一轮的啪啪脆响中,清泉再次开始流淌。
“你妈屄啊,轻点儿轻点儿。”
“怕啥?”他绝对吞了股口水。
“让林林听到你才心静?”
条件反射般,我连大气也不敢出。屋里的运动并没有“轻点儿”,起码我没能听出这个迹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宏峰突然说:“听到咋了?听到就拉他一块来。”
粗重的喘息使每个字都要在空中弹跳几下,乃至传到我耳朵里时它们轰轰作响。
张凤棠不说话,只是哼。
“好不好,妈,俩鸡巴一块来。”稚嫩的公鸭嗓矬刀般打磨着寂静的夜,夸张而怪异。
张凤棠还是不说话,依旧是哼。好半晌,伴着一种鹅叫般的嘶鸣,我亲姨总算从喉咙里抠出几个字。她说:“峰峰,妈不行了。”
运动在一场暴风骤雨后归于沉寂。
陆宏峰于喘息和娇吟中射得闷声不响。
直到张凤棠让他洗洗睡,我才得以确定房间里的行为艺术已宣告结束。
而我两脚发麻,大汗淋漓,烟盒在手中都变了形。
张凤棠进卫生间后,我觉得是时候撤退了。
但我亲爱的表弟还四仰八叉地卧在床上,橙色灯光照亮他稚嫩的胡须,一如照亮他胯下绵软的“巨基”。
就在我挪到楼梯口时,陆宏峰开腔了。
他说:“妈!”
回答他的是水声。
于是他又叫了一声。
这次水声友情暂停了一下:“咋?”
“明儿个再给我一百二。”
“干啥又?”
“学杂费。”
“不交过了?又交!”
“那个多媒体课让交的。”
水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张凤棠说:“明儿个我找你们老师去。”
陆宏峰“操”了一声,很低,但我还是听见了。
随后他唱了句周杰伦的歌,那个爱情龙卷风什么的,重复了两遍。
在第三遍重复到一半时,他颇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
“妈!”
“又咋?”水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妈也回到了卧室。
“我爸跟我姨咋好上的?”这话说得字字清晰、行云流水。我攥着扶手,再也挪不动脚步。
没有回答。一阵窸窸窣窣后,窗口出现一个女人的影子。虽然知道用不着,我还是迅速蹲了下去。
“妈。”
“快洗洗睡去!楼下可还有人。”女人消失,像是上了床,几声细碎的吱扭,“妈累得要死,你可别惹我。”
“说说呗。”
“啧,一边儿去,看你妈还没死是不是?昨晚上你呼呼大睡,你妈可值了一宿班儿。”
“妈妈。”这声音嗲得有点过分,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掐死陆宏峰。
“一个黄鼠狼,一个骚狐狸,一对眼就搞上了呗,你姨夫又不争气,偏偏进了宫,那可不是干柴烈火哟!”
我搞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不由自主地,整个人几乎要贴到玻璃上。
“不像啊。”
“啥不像?”
“我看我姨挺那个的。”
“哪个?”
“神圣不可侵犯。”支吾了好半晌,他用普通话说。
“切,还神圣不可侵犯?”
我亲姨笑了起来,高亮得和戏台上的阮妈不相上下,不知什么玩意儿在大笑中咚咚作响。
后来笑声突然就低了下去,但还是持续了好一会儿,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她才止住了笑:“会装呗。”
陆宏峰没吭声。
“让你盖被子听不懂?非晾你才心静!”
“啥是会装?”
“表面上那个啥——”张凤棠顿了顿,“冰清玉洁,啊,暗地里直发骚,啧,脚别乱蹬,生虱子了你?”
两声蛤蟆叫。
“整天撅着个大屁股扭来扭去,一看就是骚屄欠弄,不知给多少人弄过了。”
“你咋知道?”
张凤棠没搭理他,而是切了一声。好半晌,她说:“哎,妈好看还是她好看?”
“啥?”
“妈跟你姨哪个好看?”
陆宏峰没吭声。起码我没听见。
“不问你呢?啧,别碰我。”
“妈。”
没音。
“你好看,”公鸭嗓慢条斯理,略一停顿,还笑了笑,“我姨也不丑,都好看。”
“没良心的,吃着碗里想着锅里,跟你爸一个德性!”张凤棠声音压得很低。
“我咋了我?”
“脏内裤忘了?”
“妈。”一阵窸窸窣窣。
“那么脏的东西也拿,不消说你,恶心不恶心一天!”
“一边儿去!”
“幸亏你姨没发现,不然你妈脸往哪儿搁!”
张凤棠这一串连珠炮把她亲外甥打得晕头转向,但硝烟滚滚中炮貌似还没放完。
“别乱摸!”
“啪”地一巴掌。
陆宏峰夸张地吸溜了一下。
“你姨可不是啥干净货色。”
“咋?”
“咋个屁,快下去睡觉!”
“妈。”
“本来就发骚,这当了大老板,还不得岔开腿让人弄啊,干净得了吗?”
我摸根烟咬在嘴里,却没机会点上。客厅里的挂钟滴滴答答的,指针仿佛就戳在耳边。
“哼啥哼?”
“我没哼。”
“听见你哼了。”
“真没哼。”
于是张凤棠就哼了一下:“咱村那个乔秃头你还记不记?”
“谁?”
“乔晓军啊,你忘了那个四中教导处的,唉哟,跟你姨关系可不一般,偏你爹没一点眼色,还逞能,英雄救美嘞。”
陆宏峰哼了一声。这次确确实实哼了。如果我亲姨需要呈堂证供,我想我可以做个人证。
“咋?”
“没咋啊。”
“还有郑向东,当年你姨夫可不把他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到现在头上都还有碗口大一块疤呢。”张凤棠直咂嘴,像是疤落在了她头上。
“啥时候的事儿啊?”
“早了,你姨刚开始搞剧团那会儿。”
“真的假的?”
“难说,无风不起浪,最后要不是你姥爷亲自出面,人郑向东会留下来?”
“不像。”
“跟谁学的,不像不像,啥叫不像?谁不像?”张凤棠显然翻了个身,我觉得窗帘都动了动,“郑向东可摸过你妈屁股。”
好半天没人说话,我忍无可忍地吸了吸鼻子。
“啧,瞎摸啥?”我姨终于又开腔了。
“他能摸我不能摸?”
回答他的是一串清亮的笑声。
“他摸这儿没?”
“他敢!”
“咋不敢?”
“切,你亚光叔不剥了他。”
“吹牛吧就。”
“咋?”
“我不光摸了,还日了。”
又是一巴掌,这次显然隔着被子。没由来地,我想到了《地道战》和《小兵张嘎》里的土制防弹衣。
“亚光能咋地?”这表弟大概恨不得蹦到天花板上。
“再瞎扯我不撕烂你的嘴!”
大概真怕嘴被撕烂,陆宏峰没了音。张凤棠骂了句什么,随着一声细碎的吱扭,像是又翻了个身。她甚至哼了一声。
“妈。”好半晌,羊羔咩咩地叫了一声。
没人应声。
“妈。”蛤蟆叫。
“快下去睡觉!”
一阵窸窸窣窣,接着咚地一声响。
“啧,别瞎闹!”
陆宏峰吸了口气,就没了音。
“小畜生。”张凤棠轻哼了一声。好一阵又是一声。某种压抑的热气流从她的口腔淌出,整张窗帘都浸得湿哒哒的。
“妈,爽不?”陆宏峰轻喘着,像是犯了鼻炎,紧跟着是几声响亮的吸溜。
“小畜生。”张凤棠还是这么说。她声音轻飘飘的,又是一声轻哼。
搞不好为什么,周遭再次热烈起来,我心里也禁不住轻轻一颤。
“硬不硬?”几声吱扭后,陆宏峰颤抖着说。
“你睡饱了,瞎折腾……你妈。”张凤棠一声轻呼,“干点啥也没个度。”
房间里又响起了熟悉的节奏,缓慢,悠长。
“妈。”
“嗯。”
“那郑向东的事儿也是亚光说的吧?”
或许是陆宏峰不由自主地用力一挺,张凤棠啊了一声。
“他说的我可不信,大话篓子一个,也就会弹弹琴吹吹箫。”
“咋说话呢?”我姨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床板轻轻摇。也可能是床垫里的弹簧发出的声音。席梦思。
“高干病房谁找的?医生谁找的?剧团搞这么大,谁捧的场?搞得跟谁专蒙你一样。”
这么说着,张凤棠切了一声,似是意犹未尽,又似不屑于继续举证。
当然,很快,她又开炮了:“还有那啥艺术学校,你姨这大老板当的,啊。”
陆宏峰闷声不响。
“我可亲眼见过那个陈建军来找你姨,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张凤棠嘀咕了句什么,接着说道。掷地有声。
“谁?”公鸭嗓总算吱了一声。
“没谁。”
“谁嘛?”
“烦人不,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你姨呀,会做生意。”
“肉体生意——”她这调子拖得老长。
“听不懂?岔开腿做生意。”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
向北约莫一公里的省道是钢厂拉煤车的必经之地,我突然想到,如果雪足够多,融化了之后就是汪洋大海,那些在雪夜也如此忙碌的重卡自然也就成了汽轮。
这样想着,我觉得自己几乎要漂浮起来。
“你不也开过宾馆?”好半晌陆宏峰才开了口。他甚至笑了笑。
“你还弄不弄?”冷冰冰的。
陆宏峰没吭声,而是卯足劲搞了几下,“啪啪啪”的。张凤棠一声闷哼后再没出声。当然,也可能是我没听见。
“咋搞上的他俩?”好一会儿表弟喘息着问。
张凤棠哼了一声。
“妈妈。”
“你姨裤腰带松呗,见了鸡巴就走不动路。”她也轻喘着,间或一声低吟,“这当官的哪个不是老狐狸,那股子骚气还能闻不到?”
如你所见,没准是戏演得有点多,我姨总是揣着股戏剧化的夸张。
虽然这种夸张让人不舒服,但你还真不知说点什么好。
又搞了几下,陆宏峰说自己口渴,想喝水。
张凤棠说,喝就喝呗,又没人拦你。
于是陆宏峰就郑重其事地请求他妈把桌子上的水给他递过来。
“劳驾。”他说。
“自个儿去。”他妈回答。
于是他就“自个儿”下去喝水。
于是扁平而倾斜的影子便在窗口晃了晃。
于是他就撩开窗帘,往外瞄了几眼。
我紧贴着墙,头发都要竖起来。
陆宏峰的头发却平直顺滑——不知啥时候这厮搞了个齐刘海。
于是他就摸摸齐刘海,喝起了水。
一时咕咕作响,仿佛打哪儿飞来了只老母鸡。
“不过女人啊,在外面就是不好混,是是非非又咋说得清楚。”张凤棠拖长调子,一声长叹。
“那你还说我姨。”窗帘放了下去,堪堪露着一角。
“你姨就是骚咋了?还不许说啊?凉不凉,让妈也喝点儿。”
蛤蟆叫。
“嘿,你还别不信。”这当妈的也是“咕咕咕”,“嗯。”
两下蹭地声,影子又爬上了窗帘:“冬冬他妈那样的才叫骚。”
“你倒是眼尖,学习不行,旁门左道挺上劲儿。”
“这谁看不出来啊,上次我去冬冬家,他妈……”戛然而止,陆宏峰嘿嘿直笑。
“咋?”
“不咋。”
“你说不说?”
“真不咋。”
“切,你说我还不听嘞。”
“妈。”蹭地声。
“干啥?”
“妈。”
“啧,作践你妈吧就。”
蛤蟆叫。
“咋,不洗洗去?”
蹭地声,开门声,水声。陆宏峰再回来时嘿嘿直笑。于是他妈就给了他一巴掌。相应地,他便哼了一声,不,哼了两声。
“作践你妈吧。”
好一会儿,张凤棠舒口气,又说。
接着,呱呱呱中,房间里一阵滋滋作响。
如你所料,这个看毛片时永远快进的烂俗桥段让我挺直脊梁,半天才悄悄地喘了口气。
“行了行了,恶心死人,水给妈拿来。”
陆宏峰闷声不响,但很听话。
于是我姨就如愿以偿地漱了漱口。
不幸的是她需要亲自下床,跑到卫生间,喷出一道水雾。
我都感到麻烦。
等她再回来,陆宏峰又开始蛤蟆叫。
“还弄不弄?”没好气。
“妈,”表弟显然上了床,紧跟着,“啪”地一声脆响,“从后面来呗。”
“德性你,”张凤棠咂咂嘴,“要求还挺多,快点弄完,几点了都。”
咚地一声,一阵窸窸窣窣,陆宏峰哼了哼。
“屁眼上毛又长出来了。”
他喃喃道。
我搞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不由冒了一头汗。
当然,更有可能是我听错了,因为张凤棠对此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冬冬他妈啊,我看是个说媒的。”几声吱扭后,我姨突然谈起了牛秀琴。声音有点小,应该是背对着我。
“啥?”
“媒婆不知道?专门给人家说媳妇儿的。”
“她不文化局的吗?”
“说你傻你就流鼻涕,”我姨笑了笑,却不屑于给儿子作任何科普,“我看要没她啊,你姨跟这当官的还真不一定能牵上线。”
正是此时,楼下的挂钟敲了一下。
老实说,这冷不丁地,吓人一跳。
我望了眼光怪陆离的走廊,又瞥了瞥楼下微弱的天光,然后就放了一个屁。
冗长而醇厚,也幸亏闷声不响。
而嘴里的烟已悄无声息地少了一半,我这才惊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印第安人。
“她这有啥好处啊?”
“啥好处?好处可多着呐,水浒传里边……废话贼多,快弄完睡觉,真拿你妈当驴使啊。”
蛤蟆又开始叫,接着“啪”地一声脆响。“驾。”他说。
“你就作吧。”
张凤棠一声闷哼后骂了句什么。
略一停顿,她又说:“不是妈眼红,你说说秀琴这样的,啊,除了吃吃喝喝岔开腿让人弄弄,她还会干啥?”
这个问题恐怕陆宏峰回答不了,所以他就没吭声。
“你瞅人家混的,车是车,房是房——光平海起码有四五套房,凭啥啊,就凭一个月千把块钱工资?”
“那冬冬他爸也不知道?”
“不知道?人家可精着呢,不知道。”
“那他不管?”
“管得了么管,他一个初中老师给调到教育局,凭啥啊?”
“妻管严。”陆宏峰猛搞了几下,啪啪脆响。
于是相应地,张凤棠也叫了几声:“犯啥病呢你,给你说啊,你要娶了媳妇儿也那样,妈可就没法活了。”
回答她的是蛤蟆叫。
“笑啥?”
还是笑。
“切,你这样我咋瞅着危险呢。”
陆宏峰不搭茬,而是用力挺了几下。席梦思的呻吟中,他问:“妈,爽不?”
张凤棠似是哼了两声,然后就没了音。她应该是誓死也不想搭理这个未来的妻管严儿子了。
席梦思呻吟得愈加热烈。啪啪声也变得密集。
“轻点儿你。”我姨压着嗓子猛叫了几声。
“妈,你屁股真圆。”
两声细碎的“啪啪”,陆宏峰气喘如牛。
当然,牛是怎么喘气的,我还真说不好。
只隐隐记得,每逢寒冬腊月那些老伙计们都要从鼻孔里喷出悠长的热气,令人无比着迷。
不知道我亲爱的表弟会不会喷点什么出来。
“你姨的更圆,还肥。”张凤棠也喘。
“妈,给你说个事儿。”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宏峰的嗓音突然变得清亮,速度也慢了下来。
“嗯。”张凤棠轻哼着。
“我见过她的屄。”他声音有些发抖。
“啥?”
“我见过我姨的屄。”他略一停顿,又是“啪”地一声。我感到嘴里苦得厉害,只好吸了吸鼻子。
张凤棠不吭声,还是哼。
席梦思的呻吟几乎要停下来。
“暑假那会儿。”
“我在剧团办公室玩电脑。”
“我姨在里面睡午觉。”
陆宏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像个即将断气的我军战士。这长征煎熬得我满手心都是汗。但战士停了下来,躺地上打滚,不走了。
“咋嘛?”半晌,张凤棠终于问。
“我到她屋里上厕所,就看见了呗。”
“哦,你姨没穿裤衩,光屁股等着你哩。”随着床板猛一吱扭,我姨叫了一声。
“穿了,可小,屄毛都露出来了,又黑又多。”
张凤棠又哦了一声。当然,也可能只是一声稀松平常的呻吟。
“跟你的有一拼。”陆宏峰笑了笑。
没音。
“屄也肥,大屄唇翻着,屄洞都能瞅见。”他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像是被钢丝勒住了脖子,没准下一秒就会挂掉。
“骚不骚呀?”张凤棠声音轻飘飘的,说不出的奇怪。
“啊?”
“我问你姨的屄骚不骚。”
陆宏峰不说话,啪啪声又渐渐响起。
“你没弄她?”张凤棠轻声叫着。
陆宏峰誓死不吭,啪啪声越发剧烈。
“想不想弄……你姨,啊?”张凤棠嗷嗷直叫。这些字词翻过圆滑的喉头,又被拉扯成一根根紧绷的丝线。“弄你姨的大骚屄,大浪屄!”
回答她的是小屄蛋子儿的低吼声,哼哼唧唧的,像是被人捏住了睾丸。
但床板的运动振聋发聩。
屋里的两人像是发疯般制造出一袭巨大的风暴。
它将我席卷而起,四处颠簸。
我发现自己几乎喘不上气来。
好一阵,公鸭嗓总算吐出了几个字。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日死她!”
“你……要弄你姨,妈就让林林弄。”我亲姨的呻吟充满了弹性。她极力压着嗓子,声音却针尖般发亮。
席梦思的运动立马停了下来,房间里只剩粗重的喘息。
“林林这又高又壮的,下面肯定大。”
“骚屄!”陆宏峰猛然挺动起来,像是遭雷劈了一样。他一连喊了好几声,公鸭嗓在啪啪声中被削去一截,低沉却又尖利。
回答他的是嗷嗷叫。
我不由攥住了自己的裤裆。
“反正,”好半晌,陆宏峰才放慢速度,缓了口气,“不许给他唆鸡巴!”
张凤棠没吱声。她边喘边哼,像一滩兀自消融的糖浆。
“听见没?”陆宏峰似是在他妈屁股上来了一巴掌,“妈!”他甚至咬了咬牙。
“妈有啥法子?”一声闷哼后,张凤棠轻颤着说。
“啥?”陆宏峰索性停了下来。
“他硬把大鸡巴头子往妈嘴里戳。”
“骚屄!”一时啪啪作响,“那你就唆了?骚屄!”这表弟的嗓音干涸得像块龟裂的泥巴,滑稽而夸张,却又怪异得令人窒息。
“妈就是骚屄!”张凤棠仿佛要哭出声来。
“俩鸡巴日不死你啊,骚屄!”兴许是过于激动,小屄蛋子儿打了个嗝。我能想象那热气流里羊肉和白萝卜的味道。
“嗯,日死妈,妈快给你俩弄死了,”我亲姨的嗓音温暖多褶,“还有冬冬,一起弄妈!”
陆宏峰射精时,我也友情射了一管。
区别在于,他射在他妈屄里,而我射在了自己裤裆里。
这热烘烘黏糊糊的感觉让我恍若化身为一块口香糖。
张凤棠并没有马上去洗澡,而是让陆宏峰去。
但这小屄蛋子儿当然磨磨蹭蹭。
于是母子俩又温馨地聊了好一会儿。
我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离开机会。
张凤棠让儿子期末好好复习,争取拿个名次。
“这下你该心满意足了吧。”她用普通话说。
然而陆宏峰并没有心满意足,他说:“记着给我买电脑。”
“你这阶段要啥电脑?”
这话实在伤人心。于是陆宏峰就恼了。他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之后就是漫长的沉默,再后来他就哭了起来,委屈得差点把自己噎死。
“行行行,班级前三十,年级前五百,明儿个我就跟你姐说。”
“写个条儿。”
“能耐你,”张凤棠似是哭笑不得,“快洗洗去,三更半夜的,明儿个再说。”
陆宏峰不吭声。
“切,还能蒙你?”
一番权衡之后,陆宏峰姑且答应了。就在他走向洗澡间时,张凤棠突然问他偷看母亲的事是真是假。
“瞎扯的你也信?”蛤蟆叫了两声。
“你瞎鸡巴乱搞,我可不饶你!”她这嗓音又如在戏台上一般清亮,“还有,嘴严实点儿,别啥都往外捅。”
陆宏峰有没有说话抑或说了些什么,我不清楚。
我只觉两脚发软,而一截粗硬的屎橛子几乎戳到了体外。
正是此时,张凤棠一把拉开了房门。
一股暖风袭来,宛若一堵坚硬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