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我问李叔要钱,正式要钱,这还是第一次,李叔问我,要多少,我说,十万。

        李叔吃了一惊,“这么多,干什么用?”

        我猜李叔是想我用来嫖娼吧,我也不想解释,我觉得作为万家族长,不想说的就可以不说。

        我只说,“我不要现钱,给我办超市购物卡,一千元一张的。”

        李叔没再问,只是点点头,他出门前,我叮嘱了一句,“不必告诉玥姑。”

        其实我本想不说,临末还是说了,我知道,我内心还是很怵玥姑。

        李叔点点头,简洁说,“当然。”

        我要十万元,主要不是给丽丽阿露她们,我知道,我就是一分钱不给她们,她们也会很乐意和我好下去。我要的钱,是用来给我妻子女儿的。

        自从进入万家,虽然前世的记忆逐渐淡去,但毕竟不可能忘却,有时想起妻子独自拉扯着女儿,女儿上大二,正是花钱时候,妻子的收入必然入不敷出,只好动用以前不多的积蓄,其心情的悲苦,可想而知。

        半年多过去,我相信自己在万家的地位已经十分巩固,对玄而又玄的天庭地狱的恐惧也逐渐淡忘,因为我现在确信自己是个冤死鬼,天庭真要秉公办理,也无法还我公道,恐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支眼吧。

        于是我有了要去接济我妻女对的想法。

        第二天,李叔就给了我十万元卡,厚厚一叠,我随手就扔进了抽屉。

        我开始实行我的计划,周末,我去到原来居住的小区,心情十分激动,那是八十年代初的小区,我妻子在一家国营大企业工作,那时候,单位效益尚好,房子还是他们单位分的。

        现在看起来,显得破败衰颓,正如妻子的单位一样,只能勉强发工资而已。

        我顺着熟悉的路走进去,一路上垃圾遍地,物业管理显然已经落后,或者说,这儿的人总体比较贫困,物业管理费大概不会准时交。

        走到我住的那幢楼前,仰望四楼窗口,熟悉的阳台像张着的嘴,露出一幅惊诧的表情。

        当年小区时兴封阳台,一窝蜂几乎都封了,而我坚持不封,不想把自己完全圈在封闭的空间里。

        在阳台上毕竟还能呼吸到户外的空气。

        整幢楼就只剩下我们一家,阳台依然敞着。

        现在看到这个熟悉的阳台,在同类之间,似乎显得特别破败,心中一阵剧痛,眼泪不禁留了下来。

        我在小区里转了一圈,让自己的心情慢慢平息。

        一路上,看到不少熟悉面孔,本来其中住着的都是妻子的同事,常有来往。

        看到这些面孔,心中感觉极怪。

        我想,等我看到我的妻女,我会是什么心情,我可不要控制不住,突然流下泪来才好。

        我有点迫不及待转过去,走进昏暗的楼道,顺着窄窄楼梯上去,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站在门前,深深吸一口气,敲门。

        “谁啊?”我女儿的声音,我又紧张又激动,继续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猫眼的光被挡住,我女儿在里面看我。

        门锁响了,女儿在开门,我们从小对女儿说,陌生人敲门,不能开,可女儿对我这个陌生人却开了门。白痴的脸,魅力不小啊。

        女儿打开门,问道,“什么事?”

        我呆呆望着她,女儿相貌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神情中少了点东西,少了因常和我撒娇而来的少女的娇憨。因为我的去世,女儿明显成长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

        女儿有点生气,因为我盯着她看,显得不礼貌,好在我是个美少年,而我女儿只是好看,还没有到美貌地步,这才显得事情不太怪。

        我因为紧张激动,说话结结巴巴,“我,我是勤工俭学,为,为公司送免费试用产品。”

        她看看我,说,“你个小毛孩,还勤工俭学?”

        被自己女儿叫成小毛孩,感觉真怪。不过为了做成我的事,也只好认了。我拿出一瓶化妆品,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产品,免费试用。”

        女儿说,“不要。”

        可也没关门,以前我在的时候,我们曾经约好,任何上门送免费试用品,一律拒绝,连门都不给开。

        女儿延续着以前的拒绝习惯,但却没有果断关门。

        我说,“你闻闻,我们公司最新产品,我们内部预想定价,将来是五百一瓶啊。”

        其实,我这瓶香水,是从琳姑那儿拿来的,还没开封,价格绝对不止五百。

        化妆品对女人总是有不可抵御的魔力,我女儿也不例外,她拿过去,打开盖子,闻了一下,不禁说道,“真好闻!”

        当然,这是她从来没有用过的高档产品,我看她有点爱不释手的味道。

        就说,“你只要填一张表格,这瓶化妆品就是你的了。”

        她怀疑地看看我,说,“真的?”

        “当然,我像个骗子吗?”我放松下来,就想和女儿开开玩笑了。

        “像,越是漂亮的男人,越是骗子。”

        “可我还不是男人啊,我比你小,我还要叫你一声姐姐呢。”

        我在家里习惯了叫姐姐,现在面对女儿,有了一点开玩笑的心情,也就顺口叫起姐姐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看出女儿很受用,可她依然说,“嘴还挺巧,越来越像骗子了。”

        “你不会以为我拿着这么一瓶香水,来你家骗财--骗色吧?”本是顺口的玩笑话,可和女儿说“骗色”两字,实在别扭。

        女儿脸微微红起来,说,“少胡说八道,拿表格来,填完给你。”

        我说,“不让我进去?给我一杯水喝也不行?”

        女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我进了屋,四周一看,什么也没有变化,只是觉得灰暗了许多,或许是心理作用吧。

        只是小客厅里的旧沙发不见了,而换了一张长木椅。

        因为难看,妻子早就说要换,可我坚持用那张掉皮的转角旧沙发,我时常蜷躺在沙发转角看电视,感觉很舒服。

        我常对老婆说,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就是指这种破旧老沙发。

        可是,现在,我不在了,就换了硬硬的木椅,心里不禁暗暗责备老婆,也不留作纪念!

        我问道,“家里大人呢,周末还上班?”我预想过多次,我在女儿面前提到我,她会有什么反应?

        女儿不回答,只是填着表,疑惑地问,“要填这么多电话吗?”

        我说,“我们这个活动,还有抽奖呢,你电话填得越多,中奖的可能越大,你不妨把你七姑八姨的电话都填上,中了奖反正是你家的。”

        女儿撇撇嘴,她对瞧不起的事,一向是这个表情,那是我极熟悉的表情,她说,“你们单位真聪明,拿一瓶破香水,再拿一个空中楼阁的奖,来骗人家一大串电话号码。”

        我接过女儿递给我的表格,看着女儿的名字,“乐宜文”,想到当年女儿刚生下来,为了给她起个好听名字,把一本辞海翻了好几天。

        临末还是她妈给她起了这个名字,还随了她**姓。

        看到上面只有两个号码,她的手机和家里电话。我说,“别人不想写,那把你爸爸妈**手机号写上吧,我们的特等奖有十万元呢。”

        她又撇撇嘴,说,“你自己留着做梦发财去吧。”

        我继续说,“只有两个号码,老板会骂的,至少要四个才行,你写上你爸你**吧,就算帮我了,谢谢,谢谢。”

        我女儿一向心软,像我,只要求她,她就会写。

        果然,她拿过表格,又添了我妻子的号码。

        我催她再添上父亲的号码,同时注意望着她的脸,看看她想起我来时,会有什么表情,只见她面无表情地说,“我爸不用手机。”

        就把表格扔回给我。

        我女儿伤心的时候,就会面无表情,想起小时候,她有时考试考得不好,自己难过,也怕我们难过,回来把成绩拿给我们,就会面无表情。

        那时候,我就会搂着她,亲亲她,说,“宝贝女儿,不必难过,不要板着脸啊,会起皱纹,变难看的。”

        现在我也起了亲亲她的冲动,可我克制住,内心很伤感,我怕我会控制不住眼泪,就站起来说,“那就三个吧。”

        她说,“拿来,我再给你一个,免得你不好交代。”

        我把表格给她,她又添了一个,我一看,那是我父母的电话,心里更是难过。

        我一直设想着要见我的妻子女儿,可从不敢设想去见我的父母,他们都已到八十高龄,我不敢面对他们。

        现在看到我女儿加上他们的电话,难过之余,倒也得到些许安慰,那说明他们两老还健在。

        我一本正经说,“乐宜文小姐,告辞。谢谢你,你这么好心,相信你一定会中大奖。”

        女儿又撇撇嘴,说,“你可别拿中奖来骗人,到目前为止,我看你还不像个坏人。”

        我不回答,只是往外走,心想,等你拿到钱,你就会更认定我是个大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