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楼来,外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春夏之际,生机勃勃,令人向往,可我有很久没有享受大自然的抚爱了。
在前世,要是生活在如此优美环境中,每天会忍不住转上好几圈吧,可今生,除非有什么特别目的,比如希望在花园里碰上菲姐之类,很少会产生去散散步的念头,可见白痴身体对我的影响之大,远超出了想象。
走进前面树林,相比后院的小桥流水,我更喜欢在树林间漫步,那种寂寥的感觉,才是散步应有心境。
不像后花园,树林里没有人刻意修整,遍布着不知名的野花,红黄相间,犹如满天繁星,在微风吹拂下,如锦缎一般闪闪起伏。
沿着野花丛中的小径走进去,刚一转弯,就看到秋千那儿,琳姑独自坐着,微微晃动着秋千,低头沉思。我悄悄掩过去,想吓她一下。
刚到身后,琳姑突然转过头来,说,“老实点!不许放肆。”
我倒吓了一跳,原来她早就发现了我,只是装着没有看见,到了最后,怕我毛手毛脚,才出言警敢。
琳姑又低头沉思起来,似乎忘了我的存在。
我打量着琳姑,穿着平地绣花布鞋,脚随着微晃的秋千摆动;宽松的银灰色呢裤,在微风中拂动;黑色上装则紧紧裹着窈窕的身子,令人想入非非。
我现在知道,琳姑在性观念或上其实非常开放,她能够给我,大概就源于性观念的开放,当年,她把白痴从北京接来,以少女之身抚养他,让白痴含着她少女的奶头入睡,一定包含着伟大的母亲般的牺牲精神。
后来,当他意识到我可能坠入瑛姑的陷阱,她又以身犯险,或许在她心中,让我的分身,和当年让我含着奶头入睡,没有本质区别,这就是性观念的开放吧。
琳姑精致美艳的脸蛋,令人百看不厌,我端详着,突然发现,琳姑瘦了。
“琳姑,你瘦了。”我情不自说道。
琳姑转过头去,可转头时撇过来的刹那眼神里,我感觉到了泪光,我想,那确实是泪光,而不是阳光的反射,我心头略略疼痛起来。
自从我发现琳姑嫉妒我和艾妹,我知道琳姑对我有了非姑姑的爱意,有了男女情爱的爱意,起初,我为之欣喜若狂,而接着,却苦恼起来,知道自己更愿意琳姑,想个过分溺爱我的姑姑那样爱我。
尽管我爱琳姑,可那更多来自于对琳姑高雅美丽的迷恋忽慕,却缺少男女情爱中应有的那份纯,这是我们两人的身份所决定的。
但我知道,琳姑属于这样的女人,她们轻易不为男人动心,她们平时离男人远远的,可一旦动起心来,那就是惊天动地的燃烧,非把两人都烧成灰烬,不会停止。
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是这种女人,高尔斯华绥的伊琳是这种女儿,琳姑也是这种女人。
琳姑当年应该是爱丈夫的,只是因了丈夫的背叛,还没有充分燃烧的火焰熄灭了,琳姑成了一座休眠火山,也许本该是一座终生休眠的火山,可现在因为我,她可能重新爆发,而爆发的最终结果,极有可能是毁了我们两人。
作为万家的新任族长,我现在很在乎这份权利,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不想失去它,可是,要是别人发现了呢,要是白痴母亲发现了呢?
想到她,我就不寒而栗,万家家族中,只有她有能力毁了我,因了她的特殊遭遇,尽管她是白痴的生身母亲,她也可能毁了我,或者说,通过剥夺我的权力来挽救我。
可我现在,无论如何,不想失去我的权力。
家族中的其他人,大概都乐意看到我失去权力,除了玥故琳姑,这两个更像白痴母亲的女人。
可我真的要深深伤害这两个如此爱白痴,或者说爱我的女人?
我心中的疼痛强烈起来。
“琳姑。”我语声里带着一丝情不自的恳求贺咽。
“痴儿,”琳姑回过头来望望我,却又羞涩地躲避我的回视,“痴儿,还记得说过愿意放弃一切和琳姑隐居起来,安度余生?”
我大吃一惊,难道……?可我来不及细想,因为琳姑又转头望着我了,我点点头。
“现在还愿意这样做吗?”
我依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可我不敢说话,怕我一说话,琳姑就能看出我的言不由衷,我之所以不犹豫,因为我知道,这其实就像是心理测试,你要想通过,你不必去想自己到底如何想,而是该去想,正确的答案是什么。
我相信,琳姑不会选择阂私奔,尽管她的火焰可能烧尽我们两人,但决不会以私奔的方式。
果然,琳姑长叹一声,说,“不管你的点头里有几分真,琳姑也算满足了,也算琳姑没有白疼你。”
琳姑低着头,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我不知道该如何插嘴,如何表态,就默默地站着,既心痛,又贪馋地看着琳姑。
琳姑的脸色渐渐红艳起来,似乎想到了我们之间不伦的交往,也似乎正在作出什么不一般的决定,我突然有忐忑不安的感觉。
“痴儿,”琳姑抬起头来,但并不看我,而是透过树叶,望着遥远的天空。
“痴儿,你知道,当初琳姑答应你,是怕你受了瑛姑的,现在知道做错了,但已经晚了。这倒也不去说它,可琳姑竟然会嫉妒你和艾艾馨馨的交往,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我猜你这小滑头一定想到了,琳姑对你有了不该有的情感,这对你我都很危险。”
琳姑沉默下来,但似乎因为终于说出了难以出口的话,反而变得轻松了一些,脸上的殷红也消退下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红晕,犹如晚霞将散般的迷人。
我依然不知如何应对,于是依旧默默无声地望着琳姑。
“你倒说话啊,你这小白痴!”
琳姑的语声里,带着一丝娇憨,令我怦然心动,我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知道这辈子没有琳姑,我一定不快活,可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和你琳姑长相厮守。”
我决定以后和琳姑的交往,决不再说虚假的话,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内疚的情怀略略减淡,我相信琳姑也希望我这样。
果然,琳姑说,“你知道吗,痴儿,其实你和爸最大的不同,不是善良和邪恶的区别,这两者之间,因了判别标准不同,其实会有很大差别。谁能说得清,早年政府,他们真心想改善百姓生活,大力提倡粮食高产,可却导致三年自然灾害,饿死千万民众,你说是善是恶?这话扯远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善良,就可以原谅自己不知不觉之间的作恶。--你和爸最大的区别,是爸狡猾而虚伪,而你呢,狡猾而不虚伪。也许更狡猾。”
后面的话虽然有点玩笑成分,却很精辟,我不敢轻易接茬,就跟着琳姑傻笑。
“不许傻笑,说说自己的想法。”
“琳姑,我不同意你说的善良和邪恶之间没有区别的话。”
琳姑急着打断我,“断章取义,我哪说过两者之间没有区别?”
“好吧,我不同意你说我阂爸之间的区别主要不在善恶之间,而在虚实之间。”
“噢?说点具体的。”
“比如说,”我犹豫着,我想,今早发生的事,实在是最好的例子,可该不该说出来呢?
会不会伤害了保姆,女儿的差事没落实,老**差事又丢了,实在有点对不起人啊。
“比如说?”琳姑催我。
“比如说今天早上,”我还是决定说了,我把早上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最后说,“要是换我爸,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小女孩玩了,可我,最后却挣扎出来,做出了正确选择,这不是因为虚伪和诚实的区别,而是因为善良和邪恶的区别。”
琳姑听完我的故事,目瞪口呆看着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最后的克制让她意外,还是因为保姆如此大胆的性贿赂让她惊讶,她瞪了我一会,然后说,“这个保姆竟然如此大胆,那还了得!下午就让她走人!”
琳姑还是生了气,而主人生气,倒霉的永远是仆人,王夫人生气,就不会责怪宝玉调戏丫环,只会责怪丫环宝玉,给丫鬟吃大耳光。
我赶紧说,“琳姑,不要责怪保姆啊,我不想说,就担心你会责怪她,炒她的鱿鱼,她们底下人,过日子挺不容易,别弄得人家女儿的工作没找着,老**工作又丢了,逼得人家流离失所啊。”
“你倒好心!这样的保姆谁敢用?竟然用自己的女儿来施美人计!下次还不知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还是赶紧赶走好。”
我叹气说,“琳姑啊,你的态度让我想起了王夫人,她不怪宝玉调戏金钏儿,却怪金钏儿宝玉,逼得人家跳井自杀。”
“难道是你先她女儿的?”琳姑有点糊涂。
“当然不是,今早我第一次看到她女儿。”
“那还不是她你?还有什么好辩的?”
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说,可也实在不忍心就这样让她把保姆给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