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田艺馨站了许久,也不曾离开,突然坐了下来,稍微的扯了一下她的被子,将左胸上的伤痕露出来,仔细的瞧了一会儿。

        九音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毕竟那刺青是在她的乳上,这样被他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而田艺馨,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心无杂念的观察着,那团白嫩的软雪上,被弄得一塌糊涂,那血红的痕迹,是个九字吧,娆娆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田艺馨长长地叹了口气,替九音掖好了被子,“等天亮了,我找个医生来给你看看,这针孔不深,治疗一下,不会留下痕迹的。”

        “不用麻烦了,大哥,就让这痕迹留着吧。是姐给我的,我得留着,一辈子都留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坚定,像是在告诫自己,永远都不要再犯错了一样。

        田艺馨突然有些心疼,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缓缓的问道:“九音会不会怪娆娆?”

        九音沉默着,许久才幽幽开口道:“没有田娆,我连名字都没有。”

        田艺馨思量了许久才说道:“其实娆娆以前不这样的,只是最近一两年,才变得比较容易激动。九音你不要记恨她,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娆娆小时候很乖巧的,你无论什么时候看她,她都是在笑,甜甜的。只是那一年,小叔在外面有了女人,想要跟婶婶离婚,婶婶一时想不开,就跳楼自杀了,那一天刚好娆娆也在,婶婶当时是想要拉着娆娆一起死的,但是后来被人拦住了,婶婶自己失足掉了下去,娆娆亲眼看见了这一切,所以才性情大变。”

        九音默不作声,仔细的听着,虽然她从旁人的嘴巴里听到了只言片语,又联想了许多,也猜了个大概,但是听到田艺馨这样说,还是有些惊讶的,更惊讶的是,他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些?

        这算是田家的秘密了吧,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不再顾全面子了吗?

        想必是认定了,她不会说出去吧,她也没有机会说出去,这牢笼一样的黄金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越发的想要离开这里,越发的觉得这里恶心,越发的想要离开这一家子变态的人。

        只是田娆,不管她做了什么,九音都狠不下心来离开她。

        她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有些许的凌乱,田艺馨轻柔的将那些发丝拢顺,低眉顺眼的,温柔的开口道:“九音,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忘记了。娆娆太在意你了,所以才总是这样,你以后多陪陪她吧。要是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大哥会帮你的,至少不会受太多的伤。”

        “谢谢。”九音淡淡的开口,多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田艺馨想了许久,突然说道:“不是想去学校读书么?过几天我安排下,你去了正好读高三,明年再参加高考吧,你也不用担心,读哪所大学,不用你操心,我会安排好。至于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到时候再说吧。”

        九音惊讶的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去学校读书,不过是为了走出这里,没想到他会答应,不过是个奢望而已,但是却答应了。

        不过再听下去,心里就隐隐的有些不舒服了,她就注定了要被他们安排好以后了吗?

        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忽然想笑,看来是脱离不掉了,这不是她想要的,但却是他们强加给她的。

        以为她就会乖乖的就范了吗?

        九音看了一眼窗外,盛夏已经来了很久,眼看就要过去,秋天回来,冬天也回来,一个又一个的轮回,她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

        心里突然开朗了许多,只要能走出去,其他都慢慢再想,于是淡淡的笑了,“谢谢。”

        “你休息吧。”田艺馨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了出去,房门轻轻地关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了,只听到钟表的指针在刷刷的走着,九音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浴室,站在镜子前仔细的看着身上的那块伤痕,血确实已经结痂了,疼痛也已经过去,但是以后呢?

        难道就只有一个忍字了?

        她的手指慢慢的抚摸着那一块皮肤,拿了毛巾轻轻地擦拭着,龙飞凤舞的一个字,却一点美感都没有,九音只觉得丑陋不堪。

        将自己泡在那个宽敞的浴缸里,脑子里竟然是一片的空白,喧嚣了一整天,这会儿一个人了,才觉得放松了些,渐渐地就昏睡过去,明知道是浴缸,也不想动了,干脆就这样。

        大概是都知道他们昨天回来的晚,所以这日上三竿了,也没有人来打扰,九音就一直睡在浴缸里,水早就冷却了。

        楼下的花园里突然一阵的骚动,一辆汽车直直的开了进来,压过了花园里刚刚种下的花草,有园艺工人大声呼喊着,“五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当心花草啊!”

        从大门直接开进来,也没开去出库停车,而是直接从花园里穿过来的汽车,正是田午伊的那辆追求速度的帕加尼。

        是顶级的跑车,不过田午伊不经常开它。

        在花园里横冲直撞了一番,愣是没人敢拦着他。

        出身再怎么卑贱,田午伊也到底是田家的少爷,这些个佣人心里一千个埋怨,嘴上也是不敢说什么的,背后议论的话,倒是层出不穷。

        今天老爷子带着全家人去了寺庙参拜,老爷子年轻的时候金戈铁马,什么都不信,如今老了,心里想的事情多了,再加上家里的人多事多,原本不信奉什么的人,也开始拜佛了,求个平安罢了。

        差不多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去寺庙拜一拜,原本就是说好了要去的,不管是谁,不管有什么大事,都要一律的推掉,所以一大早上就都起来,全家一起去了。

        昨天晚上闹了大半夜的田娆,也跟着一起去了,爷爷的面子谁敢不买?

        没人去叫九音,也根本就不会叫她去,身份虽然是给了,但是心里没几个真正当她是田家人的。

        田午伊突然回来,倒是让人惊讶了。他将汽车停在大门口,直接奔上了四楼,身后的保姆阿姨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是要做什么?

        田午伊推了推门,房门似乎是锁着的,他也没管那么多,抬起一脚揣在门的正中,哐当一声,大门打开了,他怒气冲冲的走进去,卧室里空无一人,浴室的门稍稍敞开了一点,他直接进去。

        果然就看见九音躺在浴缸里,身体在不断的下沉,下巴已经浸在了水里,眼看就要溺水。

        田午伊心里的火气噌的一下上涨了几分,一个箭步上去,粗暴的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你竟然还睡的着?”

        九音猛然惊醒,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水溅了田午伊一身,她这才看清楚,面前的这人是田午伊,急急忙忙的去给擦他脸上的水珠,“五哥我不是故意的。”

        田午伊盯着她胸口上的伤痕,一字一句道:“这是田娆弄得?你就不会反抗?你是个是人吗?”

        九音咬着唇,笑得云淡风轻,“五哥你怎么了?”

        田午伊抓紧了她的胳膊,将她拉进了几分,“我问你!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过非人的日子,还是要离开?!我只问你这一句!”

        九音已获得看着他,“五哥,你到底怎么了?”

        “你回答我!是留在这里,任人欺凌,还是要。”田午伊顿了顿,“还是要跟我走!”

        九音扑哧一声笑起来,“五哥是在开我玩笑吗?”

        田午伊怒视着她,“你看我的样子不是在认真?”

        九音收敛了笑容,“五哥,田家我确实早就厌恶了,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攀龙附凤,但是田娆在这里一天,我就不会走。”

        田午伊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鄙夷的笑了,“田娆?那个神经病!你当她是真的对你好?你不过是她的一个玩具而已,你这个家的人真的把你当家人看待吗?九音你别犯傻了!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疯子!”

        “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能走。田娆不会一直这样的,她的病早晚会好的。”她这样说着,可连自己都不信了。

        “蠢!她的病要是能好,早就好了!何必等到现在!”

        九音有些震惊,“她到底是什么病?”

        田午伊冷冷的说道:“什么病都无所谓,关键是有没有人肯给她好好的治疗!”

        “为什么?”

        她也一直奇怪,就算是以前田娆很抵制,但是不治疗肯定是要更严重的,为什么会一直拖着不管呢?

        老爷子这是疼田娆,还是在害田娆?

        “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你觉得田家是个什么家庭?田家的脸面,比任何都要重要!田娆的病怎么来的,当年那丑闻闹得满城风雨,其实这种事情也不稀奇,偏偏田家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么大个家族,多少人忌惮着呢,弄不好就要阴沟里翻船,田家又怎么会让自己有风险?你又认为他们为什么把田娆捧在手心里?还不是怕她说出去!她的病是要去治疗,也许早就好了,可偏偏就是个面子问题,就这么瞒着了!看看这一家子的变态,你还要留下去?”

        田午伊越说越气愤,这不像是他一贯的作为。

        原本这个家怎么样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不管是荣耀显赫,还是就此落败,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年,他不靠田家,照样过得很好。

        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接到让他跟着一起去寺庙的电话后,从田思意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了田娆昨晚又发病了。

        回来一看,那个疯子竟然在九音身上刺了血淋淋的一个字,她怎么就下的去手?

        那个丫头的身体里,到底住着的是什么东西?!

        可更让他莫名其妙的,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他还是来了,一路上脑子里不断涌现,那个雨夜,九音浑身赤裸的跪在地上,怎么都忘不掉,那一晚他不过是调笑的要他报答,她却当真了,凑过来亲了自己一下。

        九音咧开嘴笑了,傻傻的样子,“五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不能走。”

        “是舍不得这富贵?”田午伊说完了又觉得不妥,她那样的一个人还会在乎这些?

        原本就不是她的东西,她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呢?不过是舍不得田娆而已,那个女孩才是她的痛。

        “我不走。”九音昂起头来,对田午伊笑颜如花,“五哥难得回来,会多住几天吧?”

        田午伊呵呵的笑起来,满是无奈,“我还有事,马上就走。刚才我跟你开玩笑呢。”

        “五哥的笑话一向都很好笑。”

        “我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

        “哦。五哥是人中龙凤,自然是要高飞的。”

        “别泡澡了,把衣服穿上。水都冷了,人还不冷吗?人心都冷了的话,还有什么意思呢?”

        田午伊自嘲的笑了笑,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将浴室的门关上。

        到底是不应该来得。

        田家的人似乎一下子忙碌起来,具体忙碌什么也没人会告诉九音。

        上次从寺庙回来以后,已经没跟田娆相处,虽然每天都会见上几面,但是说话的机会并不多,也就是那例行公事的晚餐,才会看到对方。

        田娆也算是特殊的一个,家庭教师依旧频繁的更换,但是成绩却落不下,在英国的一所大学挂了名字,从来都没去过,就连考试都是在家里网上操作的,人家那学校也肯要她。

        九音起初不明白,为什么田娆不去学校,现在想想,大概是家人不许她去吧。

        田艺馨忙是出了名的,九音来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多少次,在报纸上见到他的次数倒是比在家里多。

        总是西装革履的不苟言笑,沉着的回答着各种问题。

        最近的两会,更是忙坏了田家的几位,进进出出都是一大堆的人,也就不会来家里住了。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有无数的人睁大了眼睛盯着呢,自然会小心一些。

        其实也不怕记者写什么,就算你写了不该写的,也要看看他们让不让你报道。

        其实田家的这几位少爷,在外面哪个没有房子,并且都不会少了,俗话说狡兔三窟,这几位只怕三十窟都不止了。

        但是每周总会抽出来几天,回家来陪陪老爷子。

        伯父们亦是如此,真正能每天陪着老爷子的,也就是九音和田娆了。

        老爷子这几天总是长吁短叹的,好似满怀心事,弄得家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天威。

        也难怪,老爷子一生戎马,那张脸早就锻炼成了不怒自威,就算是他开怀大笑的时候,也是爽朗的让人惧怕,这种威严,不是短时间能练得出来的,但是一旦有了这种气势,那就会压制住其他的所有。

        九音倒是还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她原本就是如履薄冰的日子,也不在乎那么许多了。

        家里的阿姨闲了没事儿,也喜欢背后议论别人,自从九音来了以后,就是常常被她们挂在嘴边上,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话,是非之地要是没有一些是非,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有好几次都被九音撞上了,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你,目不转睛的,只把你看得浑身发毛了,才会走开。

        晚上吃饭的时候,照旧是祖孙三人。

        老爷子的脸又阴沉了下来,一时之间,氛围紧张的很。

        田娆悄悄地看了爷爷的脸色,朝着九音使了个眼色,失意她别说话。

        九音点了点头,就是不告诉她,她也不会开口的。

        这老爷子为什么不高兴?

        还不是从高位上彻底的退下来了,手里的权利突然被组织上收回去了,他一下子清闲了,从前的门庭若市也不是为他而来的了,他能高兴了?

        还真就是那一句人走茶凉,就算是要巴结,也是巴结他儿子了!

        万籁俱静的餐厅,长的吓人的餐桌,只这三人,倒是让人觉得诡异了。旁边的阿姨保姆,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二少爷回来了。”阿姨打开门,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

        田尔嘉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餐厅,看见三人正在吃饭,旋即笑道,“我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田娆有些惊喜,“二哥怎么回来了?”

        田尔嘉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先是跟老爷子打了招呼,老爷子也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忙么。”

        田尔嘉一听就知道老爷子又自己生闷气呢,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爷爷,孙子我就是一个做生意的,还能有多忙,该回来自然是要回来的。”

        老爷子点了点头,“坐下吃饭吧!”

        田尔嘉规规矩矩的坐在了田娆的身边,家里的阿姨盛了饭过来,端正的摆在田尔嘉的面前,田尔嘉略微颔首。

        田娆和田尔嘉面面相觑,也没多言,这氛围聊天的话,倒是奇怪了,还是乖乖吃饭吧!

        “工作还好吧?”老爷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打破了这僵局,倒是让田尔嘉有些诧异了,爷爷什么时候关心过他工作的问题?

        记得以前,老爷子是恨不得把这几个孙子都送去不对锻炼,他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了部队,就以为这人都该这样,尤其是男孩,于是这几个孙子就都想送过去。

        但是真正去了的,坚持下来的,表现的还不错的,也就只有田衫非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