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音摇着头,显然是不信他的话,那个瘦弱的身体,爆发出狮吼一样的震撼。
“四哥,你别跟我拐弯抹角了,你直接告诉我,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病房的门忽然打开,只听到有人说了句,“你瞎了!这还用问?”
“田陆晓!你给我闭嘴!”田思意暴怒一声,顿时觉得窗户都在颤抖,可见他的愤怒。
田陆晓却笑了起来,“四哥,你瞒着她干什么?瞎了就是瞎了,你就算不告诉她,她就能看见了吗?”
九音浑身开始颤抖,像是羊癫疯病人发病一样的骇人,田思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双臂紧紧地抱住,可她还是在发抖,像是一片叶子飘零而落,他心里顿时萌生处一股酸涩,怒视着那幸灾乐祸的田陆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不能闭嘴就给我滚!”
田陆晓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满脸关切的男人,诧异的开口,“四哥!你让我滚?!”
田思意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不滚就闭嘴!”
“四哥,我是你弟弟啊!你竟然为了她让我滚?她给你们吃了什么迷药?不过就一个黄毛丫头,怎么我亲爱的哥哥都要维护她?”
田陆晓死死地盯着他们,像是要将九音那苍白的脸给望穿了,看看她这张面具下隐藏着的放荡灵魂,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又像是要将田思意那张写满了心疼的脸给看穿,看看这男人此刻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竟然对九音那么关怀。
可他怎么都看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曾经跟自己说过,那丫头只是个玩具,所以要尽情玩乐的四哥,可还是现在眼前的这一个?
田陆晓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问他:“四哥,你认真的?”
田思意却不回答他了,只说道:“你去叫医生来,九音醒了,给她做个检查。”
“四哥,你说你不是认真的!”田陆晓咄咄逼人。
田思意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的,“这跟你没关系!”
田陆晓却笑了起来,“好,跟我没关系,我瞎操心而已。四哥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分寸,我去叫医生来。”
话音刚落,田陆晓转身就走。
“陆晓!”田思意突然叫住他。
田陆晓顿了顿身形,“四哥还有什么吩咐?”
田思意叹了口气,“有什么话,我们两个以后慢慢说。”
田陆晓讥笑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病房的门缓缓地关上。
田思意再次叹气,陆晓那人做事向来都不动脑子。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感觉到怀中的那个人儿已经不再发抖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九音一遍遍的揉着自己的眼睛,睁开闭上再睁开,每一次都是一样的效果,眼前不是黑漆漆的,只是模糊,她闭眼睛的时间越来越长,睁开的时候也变得缓慢,希望着自己睁开眼睛,就能再次看到那个清晰的世界,可是终究还是一片模糊。
她渐渐地放弃了,思考着田陆晓的话。
这样倒是吓了田思意一跳,摇晃着她的身体,“九音,你怎么了?说句话啊!别吓我,说句话好吗?”
九音努力的抬起头,靠着模糊的影响辨认了他的方向,淡淡的笑了,“四哥,我瞎了对吧。”
并不是疑问句,是陈述的语气,她平静的像是在说,四哥我吃饭了,一样。
田思意急了,“你瞎说……你乱说什么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还诅咒自己呢?”
九音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四哥,你别骗我。你干嘛故意避开那个字?瞎了就是瞎了,这不可怕。”
田思意更加的着急,大概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脸红脖子粗的吼叫了,“我哪有?你挑我刺呢?”
九音摇了摇头,“四哥,我若是没瞎,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以前看见我,哪次不是冷嘲热讽的?今天怎么忽然变了?是不是看我瞎了可怜我?”
田思意突然想把她的嘴巴给缝上,可是比划了几下,还是算了,只有说道:“胡说八道什么你?合着你还希望我对你冷嘲热讽啊?就不行,我对你好点儿?什么逻辑!我又不是慈善家!”
九音镇定自若的问道:“四哥,你不如田陆晓诚实。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不是瞎了又是什么?这没什么,我只想问四哥,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病根找到了没有,能不能治好。”
田思意瞪了眼睛,“你再敢跟我提一个瞎子试试!我说你没瞎,你就是没瞎!你别听陆晓那混球胡说八道,他跟你不对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信他的做什么!”
九音突然想笑,我跟你似乎也不对盘吧?
田思意顿了顿又说道:“医生说,就是车祸引起的暂时失明,过几天就好了,瞧你大惊小怪的样子。你安心的接受治疗,说不定,明天一睁眼睛就好了。”
“哦。”
九音点了点头,并不是相信了他,只是这人不想说,你怎么问都没用。
大概真的是过几天就好了吧,选修课上老师也讲过大概的问题吧,虽然没怎么听,但隐约也知道,车祸后遗症不少,失明算一个,也有痊愈的可能。
略微放了心,忽然想起那场并不算大的车祸,急忙的抓住田思意的手问道:“七哥呢?他怎么样?”
田思意怔了怔,几秒钟的沉默,却让九音急得快哭了似的,“七哥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四哥你老实的告诉我,七哥他怎么了?他是不是……”
田思意再次瞪她,也顾不得医生说了,九音有轻微脑震荡,直接敲了她的头,“是你个头!你就不盼望栖墨点儿好的!亏他那么护着你!”
听说被发现的时候,栖墨是紧紧抱着九音的,不然这丫头,可不是这么轻的伤了,她那个位置最为危险,好在栖墨激灵,两个人撞在弹出的气囊上,才没了生命危险。
九音止住了眼泪,沙哑着问他:“那七哥他怎么样了?”
“栖墨你就别操心了!反正比你好!”
看样子,他依旧是不愿意多说话,九音心里着急,可又问不出来,于是换了个问题,“我姐呢?”
照理说,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田娆怎么会不来看她,又为什么,在这里守着她的室田思意呢?太过奇怪了。
没想到,田思意更加的沉默了,连原本的打趣都没了,自然也没了挖苦和讽刺。
九音急了,“四哥你有什么瞒着我?”
长久之后,田思意开口了,没落的让九音都听不出是他来,只听他说:“娆娆守着爷爷呢,所以没来看你,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几位叔叔伯伯都在呢。”
像是有人扔了一块巨石下去,扰乱了你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水波一圈圈的荡漾,噗通的巨响。
“爷爷他怎么了?”
“你今天怎么总是问怎么了?你烦不烦?少爷我现在不想说了,我累了!你也给我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
田思意直接翻脸,开始后悔跟她说这么多话了,这丫头套话的本事虽然不怎么样,可是经不住她就那么看着你,哪里受得了。
他不能再说下去了,一来是九音的病情还不稳定,二来是,他始终觉得,这是田家的事情,就算告诉了九音,她一个黄毛丫头,能榜上什么忙?
就连他自己都无能为力。
能帮的上忙的,估计也就只有张家了。可那张家,抱着肩膀在看好戏!
田家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说不准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好戏呢!
求谁帮忙,都是枉然。
你荣耀的时候,多少人巴结你,一旦你失势了,多少人对你敬而远之,不消旁人说,就连自己家的那些个亲戚,现在不都躲着不见面么!
老爷子中风住院,居然连个来探望的都没有,任谁看了,不会心酸?叹一声世态炎凉?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还得从栖墨那车祸说起。
肇事司机以为没事儿呢,偏偏没过几天就被揪出来了,栖墨的爸爸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他心里能咽下那口气么!
于是找人以牙还牙,也撞了那个司机,谁想到,下手狠了点,当场死亡。
本来也不是大事,按照田家以前的规律办事,拿钱消灾。
可这件事被捅上去了,不过也没什么,田家二伯父,正管司法这一块儿,给压下去了,连带着就包庇一番。
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就全都给抖了出来。
捅到了中央去,连带着几年前,田家的堂少爷杀人案件,也就是黄哥的那事儿,一起给告发了。
这回上头不得不重视起来,田家的这两位兄弟双双下了大狱。
老爷子一听,两眼一闭,就开始口吐白沫,直到现在都人事不省。
这么多事儿串联在一起了,能没人怀疑吗?
这就是有人在背后整田家,不然这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还至于这样?
有命案是不假,可也还压得住,他们田家风光的时候,比这还猖狂的事情也有。
只是这一次,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有人在背后摆他们一道。
什么叫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短短的几天,多少封匿名信,都是检举田家受贿贪污的,连带田家的产业,也一起被检查,就像是蝴蝶效应一样。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田家这是风光久了,上头要查办呢,也是杀鸡儆猴。算他们倒霉罢了!
田家人也明白,熬得过去,说不准还能在辉煌几年,熬不过去,可就不好说了。
官场的事情,谁说的清楚,今天你压着别人,明天,就有可能你被人踩下去。
谁还能常胜?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是真的到了你的头上,也就难免被蒙蔽了。
田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往上数六十年,田老爷子跟着毛主席打仗,单单是这荣耀,谁能抵得过的?
然后是田家第二代,七个儿子有的投身政治,有的投身商业,也别管,是不是那块料,反正有老子的光环,他们混的也如鱼得水。
再然后是田家的第三代,也算是杰出了吧。
可就因为老爷子手里的那些实权,被收走了以后,这个大家族,就开始风雨飘摇。
所有的繁华,都不过是画卷中的虚幻。
田家的那些个少爷们,各方奔走,不管用什么办法,先把局子里的人弄出来再说,可事情往往就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所有的事情都还瞒着栖墨,毕竟牢里面的那个是他的亲生父亲,又是因为他才被人抓了把柄,栖墨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怎么能告诉他呢。
九音那边也瞒着,理由很简单,外姓人,到底不是亲生的。
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天,田思意常来看她,再没人来了,再加上,她的眼睛也看不清楚,来不来人,她也不知道。
她所奇怪的是,她听说瞎子的耳朵是十分灵敏的,可是她还是跟以前一样。
门再次响起,还是昨天的那个时候,有人进来。
九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人的动作不小,弄出来的声响很大,这几天几乎都是这个时候来。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可还是像以前那样问了句,“谁?”
依旧是没人回答她的,可九音今天忽然想找个人来说说话,她闷得发慌,也惦记着前几天田思意说了一半的话题。
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护士吧!”
那人没回答她,拿药瓶,将每一种药都倒出来一些,按照上面写着的分量,将花花绿绿的药片,放在九音的掌心里,又倒了杯白水,等着九音把药丸放进嘴巴里,自己给喂她水喝。
九音今天却没吃,前几天总是这样,她一吃药,那护士就走了,连个喘气的人都没有了。
她以前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可是现在的黑暗,她模糊的世界,让她渴望与人交谈,让她渴望,呆在很多人的地方,哪怕谁也不理她,她就只是听听他们说话也好。
“你是男护士?你们医院怎么还有男护士啊?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卫校?你们学校男的多,还是女的多?”
她唧唧喳喳的,像个初闯江湖的菜鸟,什么都想知道,偏偏人家不愿意跟她说什么。
九音就一直问,鼓噪的很,若是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专业查户口的居委会大妈。
那人也还算有耐心,听着她一直的问,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也没有走开。
时间久了,九音有些口干舌燥,她粉嫩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猛的吞了下口水,喉咙动了动,咧开嘴笑了起来,“你能给我一杯水吗?”
“你能吃药吗?”那人终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