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前。
“舍妹受您关照了…多亏您叫救护车送她来医院,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真是万分抱歉…今日承蒙恩泽,来日我定当亲自登门道谢。”
一名样貌气质都无比形似雪之下的姐姐型女士在雪之下病床前一而再再而三地给神楽鞠起了躬。
当然,她不仅仅是姐姐型,实际本身就是病床上那位面色苍白睡美人的姐姐,年长神楽两岁的雪之下阳乃。
约莫二十五分钟之前她被一通来自总武高的电话打乱了今日既定的与大学同学们共进晚餐的行程,直接在前往餐厅的路上爽约掉头叫了出租车直奔医院,把一向都只见她游刃有余活泼一面的同学们吓了一跳。
“不…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没什么的。”
听着那样一大段最高规格的敬语饶是神楽也有些头皮发麻,他面露汗颜地抬手婉拒了所谓“登门道谢”的社交辞令,甚至还隐隐地有些心虚。
这二三十分钟以来神楽一直有些怀疑雪之下月经血崩跟他脱不了干系,但问题又在于这种事情按理说跟他这个旁人又很难扯上什么关系,这两种念头让神楽无比矛盾。
面前这位女性发色似乎要稍微偏灰一些,有种“生孩子时墨水没用够”的感觉,她整体脸型与雪乃极其相似,在下颌骨处略比雪乃要温润一些,再配上那与人为善的亲近表情与无比得体的礼貌,立刻就让神楽感受到了一股自然的亲和力。
她身高骨架都与雪乃也相仿,但比瘦削的雪乃看上去更健康,尤其是那对傲人的胸部让神楽瞬间就想起了同样是短发美女的奈央,举手投足间她的气息步态都很有功底,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专业地练过。
“呼——,”阳乃说完了那么一通惯例性的话语后便直起身一扫想提醒他们别大声说话的医师说:“请问医生,我妹妹…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吧?”
刚瞥过眼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无比锐利,但下一刻就又变得异常柔和了,像是一开始的那般审视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她将右手贴在胸口,柔媚的脸上展现出了一副紧张揪心的模样,声音也比刚刚给神楽道谢时轻了许多。
“啊…嗯,多亏了这位同学及时叫救护车送她过来,现在只需要输血补充等她苏醒就可以了。”
稍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医师被阳乃这样一位绝美的少女注视着,她期初还有些自惭形秽乃至嫉妒,但看到她那宛如看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神之后一切的不满也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我家妹妹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阳乃掩唇轻轻啜泣了两声,展现得异常柔弱地用无名指拭去眼角的泪滴,按住胸口的紫色丝巾欠身给医生们道歉。
“没什么,职责所在…呼——,请两位安静一些,病人醒了的话就按一下护士铃,她失血过多需要安静。”
女医师最后去检查了一下雪乃手上插着的输血针头,小声提醒了他们一声带着手握病例板的护士走出了门。
于是,房间里便只剩下了神楽与雪之下阳乃两人还站着。
神楽注意到她除了颜色偏艳的口红与些许的眼影之外几乎没有上妆,额头的汗珠也没来得及擦,估计是下了车之后就一路小跑过来的;她上半身穿着件简单的白色紧身圆领长袖衫;为了避免领口太空荡也为了避免过于凸显胸围,她还配上了条打好了结的绛紫色丝带,腿上的深蓝色及膝裙宽松雅致,左手里紧捏着黑白方块的皮质女式手包,再往下是看不到任何袜子的洁白纤腿,直到看到那双脚丫被纯白色的带跟淑女鞋完美包裹住神楽才挪开了视线。
阳乃自然是注意到了神楽打量的视线,但她的目光倒是多放在眉头紧锁一直轻喘着的雪乃脸上,用神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感叹道:“你瞧瞧你,又弄成这副模样…”
言语间带着些责备,但神楽觉得更多的倒是怜爱,这让他不禁在心底补充了一句:社交派头假归假,对妹妹倒是真的关心啊…
但阳乃就像是听到了神楽的心声一样瞬间扭头看了过来,她快速把神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紧接着唇角上钩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跟他对视着小声说:“不介意的话,可以跟你去外面说两句么,斯宾塞少爷。”
“…倒也不用那个称呼吧?”
神楽翻了翻白眼吐槽。
“哪里的话,或许雪乃那孩子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是上一届的总武高毕业生,去年四月听说你入学了总武高,我倒是一直想来跟你打声招呼来着,但又实在是没什么机会…教你见笑了。”
阳乃含蓄地笑了笑,挡在雪乃床边眯起眼来朝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
神楽暗中嘀咕:她可真是一秒钟都不想让我在这个房间里继续待下去。
阳乃先让神楽坐在了门外走廊那带着软垫的姜黄色等待椅上,这是两个并排的座位,但她倒是没坐在神楽身边,而是向前迈出了几步走到了对面墙边赤色的自动贩卖机前回头笑着问:“虽然谈不上谢礼,总之…来喝点儿什么?”
“天然水,谢谢。”
神楽抬手指了指机器最最上角的那瓶水。
阳乃迅速拉开手包拉链拿交通卡贴在感应区按下了按钮,随即又给自己按了一罐深黄色为底印着粗黑字的MAX咖啡,顺便一提,在千叶之外的地方很少有自动贩卖机能买到这个。
她把手包给夹在了左肋,一捋背后的裙摆同时蹲了下来,将裙裾夹在膝弯里,双腿紧紧并拢从下面的空档里一手一份拿了两人的饮料,起身,而后转过身来保持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拎着天然水的瓶盖悬到了神楽面前。
“多谢。”
“不用谢。”
闻言,神楽伸手接过,阳乃也在这一刻双脚轻盈扭转,优雅转身轻抚裙摆坐在了神楽左手边。
她两腿自然并拢,露出的细腻膝盖贴在一起朝神楽这边微微倾斜着,小腿也紧贴在一起,把刚刚夹在腋下的手包给压在了面前的裙摆上。
“呼——”阳乃“啪!”地一下打开咖啡罐的同时仰面看向了走廊里四四方方的天花板感叹说:“没想到时隔多年再一次在雪乃身边看到隼人君以外的男孩子竟然是在这种场合,她倒是挺会给我惊喜的,姐姐我确实惊讶到了。”
“失血过多休克算是惊喜么…”
神楽拧开瓶盖浅尝了一口。
“准确地说是生理血崩失血性休克才对吧?啧啧啧…嘛,斯宾塞少爷你姑且是雪乃的男友,想必她醒来倒也不会太尴尬。”阳乃在这样说时就在偷偷打量着神楽的反应,但神楽只是很平静地摆了摆左手道:“请雪之下小姐不要擅自定义我和她的关系。”
“诶~~~~,不是么?那斯宾塞少爷你和我家的雪乃是什么关系?姐姐我真是非常在意!”
被戳破试探后阳乃倒也并不意外,只是装得有些意外而已,紧接着便打蛇上棍一般地右手托腮在椅子扶手上八卦地朝他疯狂眨起了眼。
“比起这个,雪之下小姐你去守着她醒来不是更重要么?”
“嘛嘛,该醒的时候总会醒的,医生也说脱离危险了,没关系没关系~”
阳乃没心没肺地笑着拍了拍神楽的手臂,显然是催促着他赶快坦白。
——要是让那孩子苏醒之后看到我守在床边估计会吓出一声冷汗吧…
神楽不太清楚她和雪之下之间平时的交际,因此也不敢妄加判断,但从雪之下进医院没多久她便急急忙忙赶来这一点看她应该是很爱自己的妹妹的,就像是如果英梨梨突然进了医院,那神楽也会急着飞奔过去——不管两人平时吵得有多凶。
“我说我不是她的男友,雪之下小姐你似乎有些失望?”
“嗯哼哼,秘密~”说着,阳乃又戳了戳神楽的侧脸逗弄道:“还有别再叫我‘雪之下小姐’了,不如叫‘阳乃姐姐’如何?哎呀,似乎是我高攀了?这还真是不好意思,那就直接说‘阳乃’也挺好!”
“那就,阳乃小姐。”
“唔…嘛,这样也好~”阳乃很快接受了神楽对她的新称呼,又抬手竖起挡在唇边偷偷问:“神楽少爷平时是怎么称呼雪乃的?唔呼呼,大姐姐很在意呢。”
“最寻常的称呼而已,我也想知道阳乃小姐你怎么来得这么快?高堂也会过来看她么?”
“应该是医院方面给学校打了紧急联络,你瞧,学生证上面不是有紧急联络电话么?然后一位老师联系了我,她有些紧张,说得也含含糊糊的,我还以为要见雪乃最后一面了,就连忙赶了过来,现在看来问题倒也还行,而且对于女孩子来说因为这样的事情进医院知道的人肯定越少越好,能不通知父母就不通知他们了吧?”
谈到正事阳乃总算是稍微从神楽身边挪开,手捧咖啡挺了挺后背,露出了稍显寂寥的神色。
实际上给她打电话的桐须老师把医生的嘱咐转达得很清楚,阳乃只是不想让神楽知道她是如此地关心雪乃才故意那么说的。
“嘛…倒也是,想一想我要是她,也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
神楽摸了摸下颌实在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生理血崩,这事情要是传到学校,那雪之下真是没脸见人了,不管男女生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对吧?”阳乃抿唇坏坏地用余光瞄着神楽,又用手肘撞了下他的左上臂眨眼道:“我会为雪乃保密的,神楽少爷你…嗯,我相信你肯定不是那种以‘你也不想这件事情在学校暴露吧’为理由要挟可怜的小雪乃做奇怪的事情的那种人,对不对?”
“阳乃小姐,你不用试探我我也不会那样做的。”
神楽嗤笑了一声拿右手托腮说。
如果他真的是什么色中饿鬼非要急着上雪之下不可,那用穹的黄金能力【我会存档】就能肆意摆弄她无数遍了,干嘛要用那么低级的威胁手段。
好歹他是想让雪之下当他老婆来着!当然是要摘下她的心解锁更多姿势啊!
“啊啦啊啦…这分明是大姐姐的信任,我从一开始就相信神楽少爷你不是那种人。”
“退一万步哪怕我真是那种人,雪之下也不可能屈服于那种低劣的要挟…你是他姐姐应该很清楚她的为人才对。”
“嘿欸——”闻言,阳乃眼中闪出了几分赞许的光芒,她堪堪满意地抿了一口咖啡翘起腿来说:“看来神楽少爷你倒是很了解我家小雪乃嘛。”
——敢威胁她的话,她肯定会宁死不屈的。
“阳乃小姐你叫我‘神楽同学’就行,也没必要叫我‘神楽少爷’。”
“别生气嘛,姐姐给你赔罪啦~”
阳乃笑眯眯地一下下拍着神楽的后肩,显得很有些自来熟。
“不…我没有生气。”
“嗯哼~”阳乃多喝了几口咖啡,用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唇角后站起来说:“雪乃已经苏醒,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后会有期神楽同学,你的曲子我还蛮中意的,现在也是我的常用练习曲了喔。”
“她醒了?你怎么知道?”
“护士和医生注视着这边赶过来了呀~,肯定是那孩子苏醒后自己按了护士铃,”阳乃笑眯眯地来到神楽身边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亲切地挥手道:“那么,回见。”
“等等,阳乃小姐你不见雪之下的么?”
“我已经见过了,后续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啊,对了对了,我来过的事情还拜托你保密哟,如果你不想被雪乃讨厌的话~”
说完,阳乃朝神楽别有韵味地眨了眨右眼,轻快地踏着那双带跟的鞋子头一边挥手一边笑着快步走掉了。
阳乃离开后不到两秒刚刚那位女医师带着另一位年轻的小护士就赶到了神楽身边,神楽站起身对她们点点头,他还想敲一敲门,但医师却一把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医生…”
雪之下的声音听上去很是虚弱,她勉强坐起双脚耷拉在病床边正用右手按着额头痛苦地喘气。
然后雪之下一抬头就看到了在门口鹤立鸡群的神楽。
就在这一刹那,之前因为意识薄弱而隐约已经忘掉了的记忆瞬间重回大脑,让雪之下“呜——!”地轻吟了一声双手抱住自己警惕地看着他忍不住战栗了起来。
昏暗的走廊,闪烁的灯泡,裂开的地板,突如其来的贫血,还有那堪称恐怖的“致命拥抱”…啊…想起来了,我大概是因为经血血崩被送进了医院…那么,一定是他叫的救护车吧?
校医室已经没办法处理这种情况了。
“不用勉强坐起来,继续躺回去就好,你现在需要休息。”
女医师双手都揣在白大褂兜里严肃地说着,而那位小护士则小心地扶着本还想挣扎一下的雪之下,又把她给重新按回到了床上。
年轻的小护士给雪之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的下半身,这时候雪之下才终于如梦初醒,察觉到了自己下面是完完全全的真空状态,除了盖在身上的被单之外一无所有。
嗯,胖次和裙摆都因为严重染血现在正在清洗,就连她的下体也是这位护士小姐帮忙仔细擦洗过的,她身下的床铺上正铺着超大号的防水月经垫,以防她再度血崩染透床铺。
这一切都让雪之下尴尬得头顶冒烟,脸色也在意识到自己真空状态后眨眼间变成了一片臊红。
她双手紧紧按住了被单两侧,生怕被什么人给掀起来,光溜溜的腿脚紧紧并拢在一起在薄被单里瑟瑟发抖。
女医师向后瞟了神楽一眼,此时神楽已经关上门走进来了,她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靠近了雪之下小声开口问:“感觉如何?”
“还…还好…不好意思给诸位添麻烦了…”
“你没事就好,下面怎么样?”
“下…下面…”
当着异性的面,雪之下脸红得要滴血,单单说出“下面”这个词就像是要了她的大半条命。
“没有漏吧?疼不疼?”
“没有…没关系…已经不疼了…”
雪之下忙不迭地郑重摇头,生怕医师就这样唰地掀起她的被子来。
“唔…”医师给了她“你放心”的眼神,又回头嘱咐神楽:“病人这段时间内会感到比较口渴,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要让她喝任何东西,快输完血就再按一次护士铃,除此之外她需要老老实实躺着静养,啊,对了,刚刚那…”
“没关系,跟我安排就好。”
眼看医师要问“刚刚那位女士呢?”,神楽赶紧站出来把医师的话给堵了回去。
“哦…”医师倒也没太在意,只是略显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指着雪之下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别走,虽然今晚就能出院,但病人需要帮助,你最好负责把她送到家里去,费用在最后付。”
“我…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不等神楽答应,雪之下已经先急了。
“没事医生,我送她,没问题。”
闻言,雪之下又无比尴尬地扭过了头。
“嗯,那就先休息吧,记着不准乱喂东西给她吃喝,你盯着点点滴别顾着玩手机。”
医师竖起手指来严肃地提醒了一番,这才又带着护士小姐离开房间。
“好的。”
神楽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目送这两位医护走出病房门。
“咔哒,咔哒…”
神楽踩着地板渐渐靠近了病床上的雪之下。
雪之下尽管是平躺着,但她正死命将脸扭向靠窗的那一侧,完完全全不愿跟神楽打照面。
“哎…瞧瞧这事儿搞的,”神楽到她床边坐在了这里唯一一把靠背椅上叹气道:“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密,以我的名字和家族起誓。”
“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就不用强调了吧…如果你真的说出去了,那我觉得你这个人也就不过如此。”
“嘛,倒也是,你明天请假么?”
“尽量不…”
雪之下忍耐着身下真空的紧张感心不在焉地勉强回答道。
“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进医院么?”
“当然了…你觉得还能有几次?”雪之下面带愠怒地缓缓扭头瞪向了他,一直盯了他好一阵又说:“而且,这一次的事件泽村君你的行动也是一大诱因…你能向我道歉么?”
——如果不是你那个时候抱住我,我的子宫也不会疯了一样收缩成那副样子…
“…你贫血摔倒我抱住你阻止你摔倒我反而还得向你道歉?”
神楽眉毛一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不…如果只是单纯的这件事的话,我应该向你道谢,只是——”雪之下咬了咬嘴唇,脸上浮现出了无尽的羞耻与不甘,她把被单给捏得发皱起来,带着颤音说:“你…你应该为了更深层的原因向我道歉才对。”
“啊…雪之下老师,学生愚钝,能请您明示一下么?我实在是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你,莫非是侍奉部说你强迫症?好吧,我只是想跟你开个小玩笑,如果冒犯到了你,我道歉。”
神楽双手十指交叉相扣抱在了腹部,脸上也写满了无奈。
“你…莫非你还好意思让我说出来么…?直到今天你也一直没为那件事道歉过。”
“所以说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
“…”雪之下再度咬住了唇角羞涩地拿余光瞥了他一眼,而后飞快扭头瞪大了眼看向窗边嘀咕道:“已经够了…没什么。”
“喂…这过分了吧?诈我是吧?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呼…呼…”雪之下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又重新躺平稍微拽起了点被单盖在了自己下半边脸上不好意思地说:“总而言之…今天承蒙照顾了…多谢。”
“诚恳一点直接道谢该多好…”
“你才是,诚恳一点直接道歉该多好?”
“我总不能因为自己从来没干过的事情跟你道歉吧?难道你想说我抖腿该对你道歉?好吧好吧,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或者说…不好意思擅自抱住了你?问题是我不那样做你可要摔惨了…想把你这张可爱的脸蛋摔得满是伤口么?”
“说不定那样反而会轻松一些…”
雪之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是么…”
说完后,二人就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血液一滴滴快速地滴入了雪之下的身体,这是一袋四百毫升的全血,而且是第二袋了,神楽注视着越来越少的血液,盘算着距离按护士铃还有几分钟。
“那个…”雪之下见他这么负责地一直盯着也不禁略略心软下来放松了警惕说:“姑且想问一句…泽村君,我的衣物…在、在什么地方?”
衣物,是指胖次和裙摆,还有袜子。
“哦,在对面的投币洗衣店里清洗呢…”
尽管神楽在拿到那些衣物的下一秒就直接对其使用了清洁术,但东西确实是在洗衣机里转着,要不然他也不太好解释。
“那也就是说…?”
雪之下一脸惊诧,甚至脸上出现了几分恐慌。
“我拿去清洗的…话说这种时候了你就别计较了吧!要不然你穿什么?”
神楽一见雪之下表情不对赶紧拍了一把大腿吐槽了一句。
当时护士帮雪之下把胖次脱了的时候他确实不在身边,好歹护士当时顺手把贴着的卫生棉撕了,要不然神楽还真不好动手。
“唔…唔…”雪之下羞臊难耐,脚趾都要把这条薄被单给抠烂了,她用右手反复地捏着被单右侧发泄着情绪,许久许久才支吾道:“其、其实…我的挎包里有换用的…之前送去清洗的那些能麻烦你在清洗完成后直接销毁掉么?已经不能穿了,我觉得…”
“你…带换用的…内衣…?”
神楽的表情愈发奇怪,看雪之下的眼神里疑色越来越重。
——早坂爱经常吐槽只有滥交碧池才经常带着换用的内衣!雪之下你怎么肥四?
“泽村君,生、生理期的女生带着换用的内衣和裙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你也是有妹妹的人,难道连这一点常识都不懂?我对你很失望。”
“哦…噢噢噢。不好意思。”
“你的态度让我觉得你简直是故意在问这种问题让给我难堪的,啊…拜托别再跟女生大谈特谈生理期的话题了,否则你直接‘重修’所有我对你的培训课程吧。”
“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神楽忙不迭摆手摇头。
但其实雪之下不单单生理期会带换用的胖次和制服裙,平时也每天都带着,而且基本但凡神楽来侍奉部的日子她就得在侍奉部活动结束后去洗手间给自己把下面擦干爽,然后换上新的胖次回家。
至于备用的制服裙…好吧,这倒是头一次派上用场。
等输血袋里的血液快没了时神楽按下了护士铃,护士来收拾拔针,讲了一番注意事项后就先行离开。
随即神楽起身把雪之下的挎包拿到了她身边,那接下来的事情大家懂得都懂,她要穿衣服,尽管有帘子可以拉上遮住床上的病人,但神楽还是懂事地出门回避,还替她守在了门口(帘子顺带也拉了)。
就在神楽百无聊赖地等雪之下换衣服的时候,突然间一个在T恤上套了件助手服腋下夹着橡胶手套的成熟女性进入了他的视野。
她看上去有些累了,正摸出手机来一边看时间一边快步走向楼梯处,把手机塞回去之后她也完全目不斜视,估计是她现在正要下班,随着她越走越近,神楽的眼也瞪得越来越大。
“千代…姐…?”
在二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神楽念出了她的名字。
由比滨千代,她是这家医院的助理护理员——Helper。
助理护理是一种并不轻松的工作,和护士相比她们干的活一般比护士要多要累,但工资却只是护士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没办法,谁让日本是“资格社会”,“看护士资格证”和“护理士资格证”的难度和前期学习都完全没法相比。
“…??!”
被叫到名字的千代太太走出一步后才站定脚步,她先是愣着神站了两秒,又急忙扭过头来紧盯住神楽呆呆地眨了眨眼。
“哟…真巧呢。”
神楽抬起右手露出微笑跟她打招呼。
“神楽…君…?!诶?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千代太太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惊喜,反而自惭形秽地向后退了退,紧接着她便迅速低头检查起了自己的装束,注意到自己腋下还夹着脏兮兮的橡胶手套身上还穿着护工制服时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干脆双手捂起了脸,而后又悄悄岔开了指缝偷看他。
“啊,那个,我…同学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打急救电话和救护车一起送她来了医院,看来你找到新的工作了,恭喜你。”
“居然被你看到了这副丑态…呜呜呜…”
千代太太扭着身子缩了起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事。
“不…哪有什么丑态,千代姐你不是在努力工作养活由比滨么?单亲妈妈拉扯孩子很不容易,你别太在意了。”
神楽见千代太太确实一身疲态不说还有些“不修边幅”,挽成大团子的头发今天估计还没洗,油倒是不油,但实在是够干枯,也不是很顺,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睡眠不足的眼袋很是明显,双手在橡胶手套里捂得有些发白,身下穿着条简单宽松的黑色休闲裤,而身上则套着沾着几块顽固脏污的护工制服,鞋子土里土气,怎么看都不是一副适合见情人的打扮。
别说是适合见情人了,哪怕一般男人见到这样打扮的女性都会下意识离她远点,不过千代太太已经使用过了“金苹果”,这也就意味着她的身体状况顶多睡一觉就会完全恢复到最佳状态。
“唔…”千代太太愁眉苦脸地拿右手抚脸叹了口气小心地靠近了神楽两步说:“上一周刚找到的新工作…现在还在实习阶段,我看工资还不错就…”
“没事啊,我又不会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自己劳动赚钱养活女儿,你应该挺起胸膛为之感到自豪才对。”
“嗯…嗯!”
千代太太握着小拳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实在是有些勉强。
“现在是要下班了么?”
“对,去更衣室换衣服然后准备回家收拾收拾吃结衣做的晚饭。”
“那你能跟由比滨说一声不在家里吃了么?我们一起去外面吃点东西吧?”
“诶…今、今天…?”千代太太局促地夹着腿扭动身躯别过脸去小声说:“我打扮成这幅样子还完全没有收拾,头发也没好好洗过…结衣都已经做好晚饭了,突然说不回去的话…”
“我真的完全不介意,所以——”
“啊…怎么办呢…”千代太太敏锐地瞄了一眼神楽挡着的房门问:“神楽君不是送女朋友来医院了么?这之后应该不方便吧?”
“女朋友?不是,她待会儿休息一下就要回家了。”
想到这里神楽又在心底里说了句:让奈央送她回去吧…
“我、我果然还是不打扰了…至少今天…”
“跟我一起出去很有负担么…?因为让我看到了不完美的一面?”
神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双手插兜地扭过了头。
“对、对阿姨用这种说法太狡猾了!神楽君真是的…”
千代太太握着双拳举在胸前撅着嘴晃了起来。
“那么,就这样决定吧?”
神楽坏笑着扭过头来朝她眨眼。
“呜…”千代太太咬着唇角肩膀一垮泄气道:“太、太贵的店可不行,而且我穿成这样肯定也进不去。”
“嘛嘛,别想那么多先去换衣服吧?然后我得麻烦你稍等一下,把里面这位同学安排安排就走。”
“嗯,那我就先去联系一下结衣说晚点回…”千代太太说到“回”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神楽几眼,神楽则忍着笑点头说:“不会太晚。”
“我知道了!那就待会儿见~”
答应下来之后千代太太似乎一瞬间就有了精神,她冲神楽愉快地挥了挥手,赶紧快步走向了楼梯口。
她走后过了差不多两分钟,神楽“咚咚”稍微用力敲响了雪之下所在的病房门贴着门口说:“是我,神楽。”
“请进…”
雪之下的声音还有些发虚,不过比她快要倒下的那时候要好多了。
神楽推门而入就见雪之下正双手撑在床沿上裸足轻晃着脚丫,她已经将挎包给挂在了自己右肩上,那只戴着海盗眼罩的英短蓝猫挂件也面朝着神楽,看上去很是现眼,她看到神楽后又下意识压了压自己崭新的裙摆并拢了双腿扭过头去说:“拜托…先关一下门。”
“你这就要下床了么?”
神楽一把关上门雪之下才抚胸喘了两口气,她现在面色还有些苍白,但仪容却已经基本整理好了,头发也梳得很是柔顺得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双腿光光,在头顶的日光灯下足面与干净亮粉色的足趾都泛着些许的柔光,不过…倒也不算是“不足”吧,换个角度看倒也很有一番病美人的韵味。
“我必须得回去…”
雪之下侧脸对着神楽用余光偷瞄他。
“我接下来突然有点事,所以…”
“没、没事…我自己能行,不用麻烦你。”
“我让我家的司机小姐开车送你回去吧,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呃…我说…”雪之下深深地低下头,她的脸色在数秒内迅速飘红了,又捏着裙摆微微有些愠怒地抬头瞪了神楽一眼道:“比起那个…能别一直盯着我的脚看了么?鞋子…你放在了什么地方?”
“咳咳,在床下。”
神楽指了指雪之下脚后的地板。
“你藏了多深?我根本够不到…”
“你要光脚穿制服鞋么?”
“没办法,哪怕考虑周到如我也没带换用的袜子…只能光脚穿了,好了废话少说帮我拿一下鞋子吧,还以为被你藏到了什么地方。”
“喂,莫非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对JK的制服鞋有什么特殊想法的人么?”
神楽努力抚平疯狂上翘的唇角缓步走到了雪之下床边。
“不是我自吹,小学时我的鞋子就被老师买走了好几次…所以,万一你也是那样的人呢?我又不是很了解你。”
“拜托你就不要自揭伤疤了…你不疼我听得都疼。”
神楽一把抓住床沿在雪之下腿侧蹲了下来,她的膝盖几乎要蹭到神楽的肩头上,雪之下赶紧往另一侧挪了挪,叹息着略有些失神地说:“最后因为要顾及我的名誉问题,那几个教师都只是被解职处分没有公开报道…现在想来我都依旧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小学女生的鞋子情有独钟。”
“…”
神楽撇撇嘴没说话,双指勾进鞋口将那双发凉的黑色小皮鞋给拽了出来。
“你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你自己停止呼吸还是我来帮你?”
雪之下冰冷彻骨的双眼在流海下显得更阴郁了,这居高临下的瞪人视线实在是够吓人。
“嘶——,”神楽将鞋子放在了她脚下站起身耸耸肩道:“既然你都不穿袜子,那我更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了。”
“没关系…我一个人能行。”
“脚会磨破喔,没有袜子会出汗会很难受,万一起水泡你得疼上好几天,啧啧啧,这么惹人怜爱的一双脚丫就这样被你给折腾坏了。”神楽每说一句雪之下的脸色就会糟上一分,她先没穿鞋而是双脚绞在一起板着脸瞪着他,许久才终于憋出了一句:“你还说你不是变态?”
“喂…”
“没办法,那这一次就麻烦你家的司机小姐了…话说我打车回去不也一样么?”
“让我自家人送你我更放心一点,你这个状态我感觉你随时有可能晕倒在车上,那要是摊上个变态司机怎么办?”
“担心到这种程度反而有些令人不适…算了…我要穿鞋了拜托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我去一趟洗衣店把你的衣物给拿回来。”
“不、不用麻烦了…告诉我是哪里我自己去拿就好。”闻言,神楽回头叉着腰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你的胖次和袜子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你坐在这里不要走动,等我五分钟。”
“…”
雪之下那显然就是憋了一肚子脏话想说但又不能说的表情,她恶狠狠地瞪了神楽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理会他,看样子是默认了。
神楽走到门边用手握住了门把手但迟迟没有出门,正当雪之下皱眉打算轰他出去时神楽又挠着脸咳嗽了一声对着门说:“那个啊…雪之下。”
“什么…?”
雪之下一听神楽这口气就觉得好像有一只怪手悄悄握住了她的心脏。
“你…你还会穿纯黑色的蕾丝…”神楽话没说完雪之下就忍无可忍地咬牙打断道:“如果渗出血来深色的要更好处理一些…你的遗言已经说完了吧?”
“不好意思我还想再多活几年。”
神楽疯狂忍着笑打开了门,然后溜出门关好撒腿就跑。